冬夜总是很漫长,江名仁五点半准时醒来,看到窗外仍是漆黑一团,仿佛黑暗一直不会散去。
他一动弹,臂弯里睡着的人便立刻一激灵,还是醒了。
钟秦要绕过江名仁爬下床,却冷不丁整个栽在了人身上,腰腿竟使不上力气。江名仁咧开嘴,毫无任何歉意地笑着说了声对不起。
“……我可以请半天假吗?”钟秦小声问,头顶睡乱的呆毛也害羞地垂下了。
“当然可以,毕竟是我的错。”江名仁似笑非笑地准了,抬起钟秦熟透的脸,凉薄的唇落在青年如羽翼般震颤的眼睑上,静静停留了半晌,又将人重新裹回热乎乎的被窝里。
他命令司机自己开着他惯常坐的车径直去总部,又让管家开着另一辆佣人的车,载他驶出江宅不久,便熄火停一条小路上。
江名仁抱着臂看向窗外,没有心情欣赏郊外冬景的粗犷萧瑟,食指烦躁地一下下不停敲着手臂。待到天蒙蒙亮,终于见到一辆熟悉的SUV一闪而过,便立刻命管家悄悄跟上去。
蓝色SUV宛如一只灵巧的青鸟,跨越两个城区,又飞快地穿过张灯结彩的老街,最后在街角一拐,驶向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江名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只觉有一盆冷到刺骨的水劈头泼到了自己身上,寒意顺着脊骨爬满全身。他向后仰倒在座椅上,重重合上了眼。
不到二十分钟,钟秦便从霍宅出来了。
小孩走路的样子还有些别扭,虽然表面上步履稳健,但有些地方肯定是不适的。江名仁将这个孩子手把手养这么大,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对钟秦,明明是这么的熟悉。
而钟秦对他,又何尝不是最为知根知底,了解戳他哪里最痛……
寒风中,钟秦环顾左右,裹紧风衣小跑向自己的车。冷不防,路边一辆毫不起眼的车里伸出一双手,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擒住了脖领,被一股怪力拽进了那辆车里。他只看了一眼来人,便瞬间僵在当场。
“能不能告诉我,你去做什么了。”徘徊在暴怒边缘的人咬着牙问道,抓着钟秦的手青筋直暴,用力到发抖。
钟秦不敢直视那双被很恨意染红的眼,面容浮现出纸一般的绝望惨白:“我去告诉霍少德,攀达不在你手里。”
这是他推测出来的。攀达在消失前找的最后一个人似乎是江名仁,所有人,包括霍少德,都曾认为江名仁是为了报恩选择牺牲卜然,如此重情重义。
只有他,只有日日夜夜跟在江名仁身边的他知道江名仁这段时间的痛苦心急。可即使这样,江名仁也默认了攀达在自己手里,不敢稍微暴露攀达的真正所在,只敢借出差名义悄悄寻找。
因为假如他说了,霍少德就会变本加厉去折磨另一个人,对江名仁来说,那将是比现在糟糕一万倍的情况。
可对于钟秦,有什么比江名仁的安危更重要的呢。
“那你倒是说,攀达在谁手里?”江名仁拉着人逼近,强迫钟秦看向他的脸。
钟秦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干净,可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在卜然手里。”话音刚落,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抽过来,钟秦闭上眼直挺挺地受了,一动不动。卜然瞒着江总自己藏起了攀达,他今天就是来告诉霍少德,想找人的话直接去拷问卜然就好。
“我一直在奇怪,霍少德开始是怎么知道卜然的存在。”江名仁紧紧攥着掌心通红的右手,感受着上边火烧似的刺痛:“也在怀疑,他为什么在抓到卜然替身的第二天,就那么干脆果断地将人放了,仿佛在向我示威……”
“都是我……”
“你闭嘴。”江名仁掐住钟秦的下颌,拇指用力揩掉他嘴角的血迹,眼底是钟秦从未见过的癫狂和痛苦:“你明知道你只是卜然的替身而已,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还企图害他?”
钟秦的唇抖了一下,指甲掐进肉里,不让泪水涌出来。
“钟秦,我向你表白的那天,你是亲手把我射进你屁股里的东西挖出来,然后交给霍少德的吗。”江名仁问出口便轻轻地笑了,抹掉钟秦眼角的湿润:“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哭呢。”
“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那咬主人的狗,是不是更欠调教。”江名仁望进钟秦惊恐的眼里,欣赏着他悲伤的眼神,一字一句进行宣判:“我给你的,和你欠我的,都要还回来。赎不完罪,你这辈子别妄想离开江宅……”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几人俱是一激灵,车内压抑至极的气氛暂时停止。
江名仁松开钟秦,在听到电话那头熟悉又沙哑的声音的一刻,瞳孔骤缩,心跳擂动……
自钟秦走后,霍少德就一直枯坐在偏厅里,失神凝望着窗外挂在树上的鸟。
那只通体雪白的鸟,不飞不叫,养在黑布罩着的笼子里。
老花农每天清早,都要战战巍巍地将它搬出来,蹬着凳子挂在日头最好的那根树梢尖尖上,掀起向东的一块角布。待约莫一个小时,只听得笼杆笃笃笃三声响,老花农就再蹬着凳子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