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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亲身母亲在日式料理餐厅吃饭,两个月前她电话里说请我吃饭,就当陪我过生日,晚上却临时取消说工作有事无法赴约。前几天她又约我吃饭,本来定是昨天,但我说阿维生日来不了,于是就定在次日晚饭。我也没觉得生气,这都挺正常的,我和母亲很像,不光长相和神情很像,对事务的安排表现出理性的包容也很像。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只是一餐饭而已,什么时候吃都没关系,不吃也没关系。
母亲穿着米色灯芯绒衬衫,下摆扎进深咖色西装裤里,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黑色高跟鞋包裹着有点被晒黑的脚背,身上散发着冷冽的香水味。她点了寿喜锅、奶豆腐、海胆饭和鳗鱼寿司,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她问我寻常的问题,我表现得很乖,能回答的都回答,偶尔一笑当作回应。
“小提琴还在练吗?”
“偶尔练,高三就不怎么练了。”
“你跟阿维的成绩怎么样?他还是比你高吗?”
“上次月考比我低两分。”我啜了口大麦茶。我也不清楚阿维是故意的还是正常发挥考出比我低两分的成绩,不过我的名次还是进步了两名,排在班级第二。
母亲微微一笑,保养得当的皮肤不可抗地出现皱纹。
“你想考什么大学呢?”
“Q大。”
“可以再定的高一点的。”
“Q大的语言系是全国最好的,我想读最好的专业而不是最好的大学。”
母亲又轻轻笑了起来:“你一点都没变呢。”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伸过来抚摸我的手背,眼神落在我修剪整齐的指甲上,“不过更像大人了。”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入了我的记忆之湖里,泛起了一段回忆。九年前阿维妈妈刚嫁给我爸爸的时期,她常常带我出来吃饭,和我聊天拉近关系。她也经常形容我“你真像个大人啊”。我当作是夸赞,寡言少语地听她讲各种事情。
那天下午,麦当劳门口冲过一辆红色跑车,巨大的引擎声像地下怪兽震耳欲聋的咆哮,吓得我屁股差点弹起来,以为城市就要被摧毁了。旁边看似情侣的男女谈论着“工作的竞争率”“他的业绩都靠拍马屁提上去的”“现在就业形势啊……”云云。女人厌恶地皱起眉头说:“真没素质。”
男人嗤之以鼻:“不过是在炫耀罢了。”
妈妈还在说自己的事情,手撑着脸,陷入沉浸状态,好像我可以换成随便一个人,反正只要有人听着就行。
阿维的爷爷是医院院长,两个儿子都继承衣钵做了医生,妈妈反而要求宽松了些,没有什么择业的压力,大学读的是自己最感兴趣的声乐兼修美学专业,然后出国留学,一切看上去都挺幸运的。回来按照父亲的意志结婚生子,这期间延续了两年被略过的空白,发生了什么妈妈没说,不过最终和一个开医药器械公司的高学历商人完成了婚礼。经历了难产,身体受损,放弃了工作,从那时开始妈妈就成了家庭主妇。
妈妈说,原本以为在自己父亲的医院里,占有最好的医生资源帮自己分娩是一种幸运,而肚子里孩子是对与生俱来的所有幸运的一份回馈。但那次惊心动魄的难产让她幡然醒悟,命运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自己没有什么特别,那个孩子不是幸运的回馈,而是幸运的终结。她持续了二十六年生命流动似乎在那一天戛然而止。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她自己活着,而是一个叫金施慧的普通女人代替她活下去。
我想,大人都爱这么说话吗?一脸忧郁,一脸沉浸往事。我舔着冰淇淋,面无表情地默默倾听,妈妈看着我笑了起来。
“真的跟阿维不一样呢,有种大人的样子。”
母亲在车上打电话,引擎发动后久久没有踩下油门。音响里流淌出巴赫的钢琴曲,似乎这是某种特别的交流。我低头刷到朋友圈里阿维生日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我正在看向某处的特写,目之所及处被什么吸引注意似的,但我忘记了。不经意间毫无防备的眼神有一种食草动物的脆弱感和笨拙。
阿维发消息过来问我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回家,我发过去几张日料照片,他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好好吃的样子!
——其实味道一般吧。
——好想吃那个海胆饭啊~
——那个比较腥,学校门口的海鲜扇贝饭比这个好吃,还更便宜。
——那我们明天中午出去吃这个好不好?
“嗯,好的,麻烦了。”母亲挂掉电话,时隔好久终于踩下油门。车缓缓向前驶去。我望向窗外,倏忽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熟悉的车型停在路边。爸爸和韩悦从书店里走出来,有说有笑的,关系很和睦。他们俩怎么在一块儿?我以为我看错了,但仔细辨认还是他们,顿然一片茫然和诡异。
这种诡异持续到深夜,我听到庭院传来爸爸倒车入库的声音,伴随着夜风拂过树叶响起流言般的沙沙声。我想,爸爸是教授,去书店没什么奇怪的吧,韩悦是学生,去书店也没什么奇怪的,两个人在书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