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牌亮了十来个小时,刑妍坐在门外吸光了两盒烟。
她有点晕血症,进去看那血糊糊的场面自己先要晕倒,因此只坐在外头等待。几个秘书在一旁候着,都是蜡黄脸色满脸疲倦。刑妍又想到阿淳了,如果阿淳在,总不至于只有自己陪着逢微,也不至于只有一群拿钱办事的陌生人陪着自己。
刑妍剥开一颗葡萄糖含片,含在齿间舔了舔才咬碎,直到甜味完全咽下去,她站起来,重新叫来护士去穿上手术衣,进去陪产。
刑妍瞥见一角蓝色铺巾,那上面是斑驳的血色,不动声色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走到产床边。一只惨白的胳膊抬起来,抓住她的手指,凄厉地哭喊:“妈妈……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儿……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去——”
刑妍听着这声声泣血,重重咬住门齿,恍惚似回到八个月之前,也是这样的手术床,如果那时她狠下心不带他回去,在那时就把这孽种流掉,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遭了。
然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怨怼的呢。刑妍握住高逢微的手搂住他,他的手抓得很紧,头发全湿透了,躲在她的怀里抖如筛糠,无痛针对他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他不停地摇着头,嚎啕,啜泣,哭喊着:“妈妈,妈妈救救我……”
“剖吧。”刑妍听见自己说了两个字,有人送上同意书的文件夹,她抓起笔,手指却抖得握不住。高逢微忽然惨叫一声,抓住她手臂的手指猛地收紧,一个护士拿走了文件夹,解释什么不用剖了,孩子已经往外钻了半个身子了。
一大团血肉模糊的肉团混着血水涌出来,刑妍感到眩晕,难以相信那么大一团东西是怎么通过阴道那么窄小的通道的。婴儿被草草擦去粘液抱到她面前——不,应该是逢微面前。
“是女孩,很漂亮呢。”护士安慰道。
高逢微无力地掀开眼皮,看到婴儿的第一眼,身体便剧烈地发抖,他用手肘支撑自己拼命向后挪着,躲避婴儿的靠近,尖叫着让人拿开“那个东西”。
“拿走!让她们拿走!”他挥动手臂阻止护士和婴儿靠近自己,“别过来,你们别过来——走开——”他躲到刑妍身后虚弱地抽泣:“妈妈,让他们拿走——”
刑妍只得叹一口气,说:“先拿走吧。”
待护士抱走婴儿,医生重新戴上手套坐在产床前,还没胎盘没有取出来。
高逢微不大记得剥胎盘的过程,孩子抱走之后,他就昏过去了。
一阵颠簸把他弄醒了,他睁开眼,已经到了前院。他看了看身前裹着的外套,抬头时刑远冰冷的脸。刑远见他醒了,不客气地将他往怀里又颠了颠,稳稳抱在臂间。高逢微翘起小腿,那里是光着的,丝袜已经被换掉了,他靠进弟弟结实的胸膛,抬手摸了摸衣料下硬邦邦的肌肉。
他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车似乎开了很久,中途还去加了一次油。刑远闭口不谈之前的争吵,他累了,他们都累了,他便把他带回来了。
对于高逢微的触碰,刑远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说什么。
高逢微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嗅到弟弟身上干燥温暖的皮肤气味——健康的、强壮的,一个男人在年华正盛时所特有的那种气味,催生他的身体里涌起生殖欲的气味。
“我饿了。”他开口道。
刑远在客厅把他放下来,说:“你可以先洗个澡。”而后兀自转身走向厨房。
浴室里静谧得像真空,高逢微在一池热水里睡着了,他半伏在自己胳膊上,雪白的脸被热水熏出粉红色。刑远蹲下来,凝视着哥哥腮上的小绒毛,湿发上飘了一阵湿润的香气。刑远把他从水里抱起来,他的头歪过来,轻飘飘地靠在刑远肩头,雪面粉腮,鸦睫秀眉,依然如多年前一样的姣美动人。
作为富贵门楣下的一员,富裕家族中稀奇古怪的事他们见识过太多,可是,大约都不如他们家里的事情更离奇。刑远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曾猜想也许是淳叔叔,可是淳叔叔看起来不像任何一个父亲,据他所知,大多数的父亲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豪门大户,父亲和孩子往往水火不容,如同山中的猛虎。
刑远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也一样。他记得高二时学的《长恨歌》,明皇从自己的儿子手里抢走貌美的杨妃,标榜为知己真爱……真叫人恶心。他的手不知何时捏得很紧,把高逢微弄醒了。
他一醒过来,便挣扎着让刑远放开他。刑远手臂一抛,把他颠得晕头转向,牢牢锁在怀里,走向床边坐下端起碗和勺子,说:“我给你煮了点糖水。”
“我不想吃了。”高逢微嗅到酒精的气味,皱起眉躲避,挣扎不得不免动怒,抬手便朝碗打去。
刑远端碗的手一退,另一手抓住他那只手,和另一只摁在一处,说:“你饿了。”
高逢微踢起腿来,恼道:“我不吃了!放开!”
“我说——你饿了——”
半个小时后,高逢微搏斗得精疲力尽,没有力气再挣扎。刑远搂着他一勺一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