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铜扣腰带的狱警扬起警棍朝身旁最近的那间狱室铁栅敲了敲:“点人头,挨个报数!”
“二三一。”
“二三二——”
“二三三……”
犯人们一个接一个报出自己的编号,有人站得笔直,喊得震声;有人说着脖子,小声答应;有人懒散,不耐烦地答。这座监狱里有各式各样的犯人,狱警们对不同的反应早已习惯,只是在叫到“二八六”之后却没有人再应声,狱警狐疑地抬起头,走到一间狱室旁,抬手重重一敲铁栅:“二八七!二八七!干什么呢!聋了还是哑了?!”
仅有顶部一点光源的狭窄居室内,其余人都站在自己床边等待清点,只有一个寸头男人靠坐在床上,单手撑着膝盖,低着头一语不发。
“二八七——”狱警翻了几眼编号簿,找到了名字,又用力敲敲铁栅,“二八七高寄远,干什么呢?死了?”
见寸头犯人不理会他,他便转向其他犯人吼道:“你们几个也聋了?都看看他死没死啊!”
一个犯人抖着腿,嗤笑一声:“阿sir,你又不是没钥匙,自己进来看啊,他发神经病呢,我们可不敢动他。”
“他妈的。”狱警把手里的编号簿往跟着他巡查的下级狱警怀里一拍,掏钥匙开门,一边捅开门锁一边骂着:“都给我等着,收拾不了你们这群王八蛋了还……”
门被砰的一声踢开,撞在墙上咣咣两声——狱警跨进来,又狠狠踢了一脚。“又他妈皮痒了——发他妈的神经病——”他径直走到那张床前,熟练地拽起寸头男人,拽出狱室,又转身泄愤地朝看热闹的其余人抬了抬警棍。
显然,并非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狱警一边押着比自己几乎两个头的男人,要不是手里握着电棍,他真不知道怎么那这些牛高马大的畜牲东西驯服下来。
“高寄远,又他妈是你?你小子能不能抽一天空别闹这些幺蛾子,你那神经病发不完是吧?”狱警一边押着犯人向禁闭室走去一边骂着,“听说你进来之前也是做少爷的,按理说不至于除了犯浑之外没乐子做了,你他妈哪怕操你上铺的屁眼,也比天天往禁闭室跑强啊,害得老子也得——嚯,他妈的。”
走近禁闭室,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狱警已经被熏得受不了了,做犯人的倒是面不改色。狱警一脚把犯人踢进去,火速关门上锁,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才缓过来,嘀咕道:“一群狗杂种,都死里头了才干净。”
邢远拿手指钻了钻被关门声震痒的耳朵,丝毫不受恶臭影响,盘腿坐在水泥砌的矮床上。他抬头望了一眼铁门上狭窄的监视窗,才将两根手指伸进嘴里,取出一只小塑封袋,在囚服上蹭干净唾液,借着头顶微弱的光看了看。
塑封袋里,只一张一寸大小的照片,像素不太高,但足够看清楚照片中人像的五官。
邢远的拇指重重摩挲过照片中那张脸,动作看起来那力道大得仿佛有千钧的仇恨,可是照片却纹丝未动,连褶皱都无半分——实际上他并未用力,生怕弄坏了一般小心翼翼。
门外的通道忽然一阵动静,并朝自己这间禁闭室过来,邢远余光一撇,把照片含回舌根下。
门被大力踢开,一个人被丢进来,狱警看了墙角闭目养神的男人,眼神露出看好戏的意味,狠踢了地上的人一脚,砰一声关上门,摇着钥匙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才爬起来,坐在地上。这个人很瘦小,最小号的囚服穿在身上也像是偷穿大人衣服一样过分宽松。他坐起来,脚上没有穿鞋子,脚底糊着血和泥。他艰难地把自己挪到另一个墙角,重新蜷缩起来,邢远睁开眼,垂眼便看到地上一团被剐蹭过的血迹。随意地一瞥,就和那个人惊恐胆怯的眼睛对上,对方有一双灰色的眼睛,是个男孩子,脏兮兮的脸勉强能看出白净的底色,嘴角和鼻翼都破了,凝固着血痂。
邢远沉默地扫了那个男孩子一眼,便确定没有威胁,收回目光取出舌下的照片,继续看了起来。
阿拉看着眼前的男人,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惹男人不高兴,又会像之前一样被一顿好揍。阿拉已经二十岁了,脑子不很灵光,但还知道自己比其他人傻一些。他是俄罗斯妓女和一个上海老头搞出来的孽种,从小养在堆满旧家具的楼梯间里,长到十二三岁时,老头爸爸寿终正寝,母子俩没有经济来源,只好一起做皮肉生意。
几个月前,因为在公园做生意时被客人差点掐死,顺手抄起一块石头砸在客人头上,因此被判杀人入狱。
他进了一间监狱,才知道外面的生活有多好,这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入狱的第一天晚上,他就被几个室友轮番强暴。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毫无人性,狱警见到了,顶多呵斥几句,更乐意看笑话。
阿拉撑着地板,伸手摸了摸臀缝里干涸的血,肛口肿得发烫,他用手指一点点肿在外面的肠肉塞回去,痛得直打冷噤。手指上还沾着别人的精液,干了之后散发出腥臭。他抬起脸,从长刘海下面偷偷看了一眼禁闭室里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