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
创进他小小世界的方婷,那么勇敢,那么明亮,她把他拉出了那个孤独星球,让他从此不再害怕孤单,而他也报以她十二分的信任与坦诚。
他没有亲人,但如果方婷愿意,他会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样疼爱,文屿心里暗自想着。
他们一起去田坎上挖野菜;用破竹筐网住流下下游塘子里的鱼;摘那枝头上渍水丰沛的成熟果子。
方婷想要五彩斑斓的蝴蝶,他就能做出捕蝶的网,方婷想要放风筝,他就能连夜赶着扎出最轻盈漂亮的风筝。他觉得方婷自从接近他,和他一起玩儿,就被一些孩子传了闲话,虽然方婷说过她不在意他们说的话,但是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受这些委屈。为了弥补,他只能私下加倍对方婷更好。
那是方婷来的那年的下半年的冬季,听说一直资助着慈爱儿童福利院的一对民营企业家夫妇,准备来院里领养一个孩子。
这对资助人,院里几乎没有人不识的,慷慨热心肠,每次来都会给所有的孩子带精美的小礼物。在孩子贫瘠的认识里,要是能被这样的家庭收养的话,那真是上帝对自己最好的偏爱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躁动起来,每个孩子心里都怀揣着蠢蠢欲动的心思,积极的表现着自己,就连平时最皮的孩子,也懂得在老师眼皮子低下装乖巧懂事,奋进学习的样子,就希望资助人要是突然到访的话能在资助人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好运被选作领养对象。
包括文屿,谁都希望这个幸运儿会是自己。只是文屿相比其他孩子,更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怕是微乎其微的机会罢了。他年龄大,身体又怪异,普通的夫妇领养都不会考虑他,更别说条件那么优渥的资助人。对于他来说最后肯定也只会是再徒添一笔失望而已。
那是和平常相比格外寒冷的一天,他捏着了两颗水果硬糖,埋头急冲冲的穿过长廊,想快点绕过教学区后面的菜圃回住舍。
“呼”他跑得有点急,在寒冷的雪天里,他看到自己吐出来的气都是白白的雾。方婷因为前两天玩雪太兴奋了回去又没注意防寒保暖,结果就感冒发烧了,这几天都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他感到自责又内疚,不该任她玩的,是他没照顾好她。
唉,自己还说要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呢。
文屿埋着头,又冲得急,正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堵墙。
“疼”鼻子磕上了冰凉的硬物,他痛呼出声,整个人还被冲力撞到了地上。
“抱歉,你没事吧”少年声音干净清朗,他还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就被声音的主人一把拉起,还帮他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脏污。
他眨眨眼睛,抬头望向来人。少年身形修长,很高,年纪应该是介于少年到青年之间,反正比他大要大点。眉眼清隽俊朗,笑起来的话应该会是给人很爽朗的感觉。
他听到对方怀着歉意的声音,指了指地上躺在包装纸里那两颗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糖。
“抱歉了,妹妹,你的糖被我撞碎了”
嗯?妹妹?他把我认成女孩子了?
也不怪许益靖眼拙,眼前的人浏海遮过眼睛,头发长过耳际,白色一次性口罩还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只能根据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轱辘转的眼睛和裹在棉袄里都还稍显空荡的瘦小身躯来判断人是姑娘还是男孩了。
许益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在听了他的话后,眼眶红了,这倒真把他搞得挺不好意思了。“诶,你别哭啊,就两块糖而已,我找找”结果他摸遍了上下口袋,都没找到自己有带一颗糖。至于吗,就两块糖,他裤子口袋里抄的几张钞票可以买几大箱这种玩意儿了。
“别哭了,我给你钱行吧,你出去可以买这种的买一大箱了。”
许益靖说着塞了一张钞票到人家怀里。穷乡僻壤里的小孩子就是没什么见识,两块糖都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自己就做好事多赔她点吧。
“糖是给我妹妹的,她不爱吃药,怕苦,可是不吃药她就好不了。”被口罩和大围巾遮挡住了声音,更显得文屿声如蚊蚋,像个弱气的小姑娘。
“但我不要、不要你钱”小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把钱又塞回他兜里。
文屿只是心里有点难受,这糖还是他专门为方婷留着吃药的,他竟把它们撞碎了。他没照顾好方婷,也没保护好给方婷的糖,他对自己的没用气愤又沮丧。
他不怪眼前不小心的男孩,他应该是哪个资助人带来的孩子,周遭气场都不一样,肯定是大城市里来的孩子。别人专程来这里帮助他们,区区一两块糖,自己怎么有脸去计较呢。
别人肯定看他也很可笑。
想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在别人面前丢了脸,他就一刻也再不愿呆在这里。
“诶,别跑啊” 许益靖逮住正准备跑的小兔子的领子,他又不吓人,跑什么,显得自己有在欺负他似的。“糖,我是没有,钱你又不收,只有送你这个了,这个就当我赔你的糖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