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动作是为了整理心情。
他在伪装这一方面本来就拙劣,而许嘉乐又太擅长观察。
大概从一开始,装睡就是一个欲盖弥彰的糟糕选择。
付小羽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拙劣而难堪,可是却没想到,当他抬起头和许嘉乐对视的那一瞬间——
他心里竟然只剩下酸楚。
许嘉乐看起来好狼狈。
他或许出门时完全忘记了气候的诧异,身上还穿着在炎热的越南完全不合时宜的长袖厚衬衫,下摆被压得皱巴巴的,胸口的布料还因为出了汗而被洇湿了一部分。
胡子都没来得及剃,下巴上青青的一片,镜片后的狭长眼睛里隐约带着红血丝,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
付小羽几乎能感觉到他那一瞬间想要开口前的的踌躇,那是某种带着痛苦的踌躇。
“付小羽,你、你还好吗?”
许嘉乐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开场白太傻了。
他用手指推了一下眼镜,又笨拙地又接了一句:“身体呢?还有哪里难受吗?”
“……”
躺在床上的omega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过头看了一会床头柜上许嘉乐买来的果汁:“我没事,不难受了。”
不难受了。
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四个字,明明是那么平淡的回答。
可是付小羽的尾音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难受了。
这两句对白仿佛带着隐约的双关含义。
空气再次陷入凝固,只有王小山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移动到了病房外面,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付小羽才终于开口说:“我今早听王小山说了昨晚的事。无论如何,许嘉乐……谢谢你。”
其实他刚到越南不久,身体就已经不太舒服了。
当然现在他才知道这是因为登革热的缘故。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因为症状也不太严重,他当时只是以为是乍一来到东南亚,气候变化造成的头疼脑热,所以也没太当回事,中途吃了点药店买的止痛片,就照常进行了工作。
多少也是因为止痛片的缘故,让他对身体发出的警报丧失了敏感性。
他在酒店里登革热病发,高烧到浑浑噩噩,要被人疯狂砸门才勉强醒过来,然后半夜被王小山和其他人连拖带抱地带到医院挂水。
这一晚上的经历,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可又怎么能不让他感到后怕。
他当然应该谢谢许嘉乐,可是……
“可是,其实你不用来越南的。”
付小羽说。
“我知道,我只是……”
许嘉乐最终颓然地顿住了。
他当然知道,他穿着热到让他不停流汗的秋季衬衫,手里只抓着一个装了护照和信用卡的小包,即使这样,他都还是来得比任何人都要迟。
理智上来讲,他当然是“不用”来的。
“你是不是也不想见到我,所以……”
“是。”
付小羽只用一个字就截住了他的话。
许嘉乐沉默着,一双狭长的眼里慢慢地泛起了苦涩。
过了许久,omega忽然又开口了:“许嘉乐,为什么……还要这么关心我?”
“为什么还要在乎我有没有生病?为什么还要连夜坐飞机赶来看我?”
付小羽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这是分手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单独和许嘉乐见面。
分手之后十几天的时间,他只能勉强做到维持住表面的体面和冷静,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所有的情绪就已经一层一层地涌上来。
深夜在异国他乡的医院挂水,即使有王小山陪伴,可是那种孤独和无助,仍然是难以言喻的。
因此当他听到王小山说许嘉乐通过钉钉第一个发现他的不对劲,当听到许嘉乐连夜从国内赶来越南的时候——
他的防线被击溃了。
是的,他们已经分手了。
可即使是分手了,他其实也始终能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根隐秘的线在紧紧相连。
因此当得知许嘉乐的动作时,他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惊讶。
而是好像……从他心底,他知道许嘉乐会那么做,知道许嘉乐仍然时时牵挂着他。
是这份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牵挂,让他心痛。
omega的眼圈都红了。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还是许嘉乐第一次看到付小羽在他面前,露出无法掩饰的脆弱。
天啊,付小羽。
许嘉乐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alpha彻底慌了,几乎是手足无措地从床头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