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收到沈思仁回复,已是三日后。彼时她正收拾箱子,准备乘晚间航班离京。
而楼下的赌桌上正聚了傅煜与温子凛一应人等,热火朝天地玩着炸金花。熙攘的笑闹声穿透天花板,扔掷筹码、摔牌的响动亦隐约可闻,这群人却仍不尽兴,数度遣佣人催她下楼作陪。
好我还得再弄一会儿。
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门后,周元起身,走至床头坐下,划开屏幕读取消息。
有要紧事么?没有的话最近不方便。
眉头皱了皱,周元反复揣摩这句话背后的深层意图,究竟是不愿见面还是不能见面,联系除夕那日沈思仁明显软化的态度,她颇有些琢磨不透。
静坐半晌,周元一时没忍住,将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
喂?
低磁的声线平和,与先前几次的寒凉不同,夹带了几分软化的亲昵,周元顿时松了口气。
最近很忙么?
还好给办公室桌前傻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沈思仁目送其带上门离开后,方才缓缓开口,跟以前一样,但我最近出行不方便。
念起几日前听来的轶闻,周元试探问,因为你离婚的事么?
稍一沉吟,沈思仁即发觉并无瞒她必要,遂答道,对,有人盯着我。
淡淡哦了声,周元不知该如何接话。
想见我?
对。
要不你来公司,嗯?
周元吃惊,霎时瞠目,会不会太显眼了?
很轻地笑了声,沈思仁淡淡道,那你自己看吧。
无可无不可的语气,周元挣扎两秒,念及趁热打铁的必要性,按下顾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调出备忘录中的行程表,沈思仁的目光在屏幕上梭巡了几个来回,最终停留在月底一栏,二十七或者二十八号。
二十八号好了。
行,听说你找过罗充琪了?
周元愣了下,很快意识到定是罗充琪咽不下那口气,将被要挟之事捅至了沈思仁处。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嗯对,处理一点学校的事。
心虚什么?这件事你办的很漂亮。
与从前二人情热时无差的温和态度令周元摸不着头脑,咬了咬唇,她忍不住问,你对我态度为什么转变了这么多?
手扣在桌沿摩了摩,沈思仁燃起一根烟,吞吸两口,大事面前,我在意的那些都是小事。
你是说
嗯,没必要在低谷期再给你施加压力。
嘴皮磨了磨,周元失语。胸腔震动着,仿佛有夏日的飓风过境,滚烫而潮湿。
察觉听筒那头逐渐发沉的呼吸,沈思仁夹烟的手提了提,尔后纤薄的嘴角无可奈何地勾起。
先解决好眼前的困境,其余的事不要多想,你的价值在乐读而不在家里。
他的声调很平,听不出太多情绪,然而切实的温度却通过这席话传递过来,徐徐将她近段来的惊惧忧思一一抚平。那些压在心底无从道出口的压抑、痛苦、纠结、不安,在他强大的洞悉之下, 化作了一个个无足轻重的泡沫,轻轻一吹,便破碎殆尽。
连日来,始终淤在嗓子口那口气,似是刹那即散了。
握着手机的五指紧了紧,周元哑声应道,我知道了。
将箱子推给司机,傅煜绕到另一头上了车。
见周元于双手搭膝,神色恍惚地盯着窗外,不由觉得奇怪。
想起她先前在牌桌上时,也俨然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傅煜开腔道,你怎么回事儿?这还没走就开始舍不得了?
心思仍在早前的那通电话上,周元随口敷衍,嗯,对啊。
迭起两条长腿,傅煜懒靠上椅背,继而斜过身子,抬脚轻轻点了点她的鞋尖,嗔道,正经点,给你递话就顺杆儿往上爬?
我发呆呢。
扯淡。
睇他几秒,周元忽而记起此行的最初目的,遂收了心思,调适表情,装作不经意地娓娓提及,我爸当年出事的时候,新能和顺发两家公司的收购流程很不对劲,我正琢磨呢。
素来浮浪不经的五官间闪过几丝惊异,傅煜似是想到什么,可喉结滑了滑,却没吱声。
随口一提,周元本对傅煜会记得这桩陈麻烂谷子事不抱希望,估摸着再快兴许也得等消息,如今见其似乎有记忆,她顿时眼睛一亮。
你知道什么?
知道。
那你说呀。
轻啧一声,傅煜欲言又止,这事儿呀不好说。
你怎么磨磨叽叽的?
我先说好,你要听完了承受不住可别崩溃。
哪儿那么容易崩溃,快说。
摇了摇头,傅煜掸了下中央扶手道,这事儿其实很简单,那两个公司的收购本来就存在猫腻,但是问题不出在外面,出在你们自己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