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皮的灰白墙壁,吱呀作响的电扇,落了细尘的写字台,简陋生锈的铁床,这便是眼前这个逼仄的小房间的全部格局。
乔以琛已在床上愣神许久了,这是他大学以前一直租住的地方,价格低廉的老破小一居室。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还有那块向阳的沃土。
而现在呢,角落的电扇还在咿呀地转,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他,他回到了过往的某个夏天,在大错尚未铸就之前。
但是他没有重获新生的欣喜以及推倒重来的决心,反而感到疲惫和茫然,身心都困乏到极致,以至对世间万物再提不起兴趣。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空茫的眼神逐渐聚焦,然后便落在了一旁的挂历上,是……2013年,高三的年纪。
再仔细一瞧,依稀得见灰扑扑的挂历上有几个醒目的红色圆圈,从前往后数,一个是高考的日子,一个是沈简越的生日,最后一个,则是父母的忌日。
在这一刻,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缓慢却不容抗拒地侵蚀着他的大脑,按照时间线,一月后便是高考,在高考结束当夜的庆功宴上,他给沈简越下了药,不知羞耻地爬上了对方的床,然后便是长达八年的纠缠撕扯。
在他的阴暗占有欲和间歇性神经质的作用下,沈简越如同失了水分的花,一步步走向枯萎,直至死亡。那时候的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不能共浴光明,那就同坠黑暗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将陷入回忆的乔以琛惊得一颤,是熟悉却又陌生的曲调。声音,气味,温度都是有记忆的,就像此刻,伴随着前奏响起,他的思绪便无意识地落在了那场电影上。剧情虽平淡无味,主题曲却是入了他的心。
明明该是八年前的场景,却恍如昨日。放佛昨夜的他就坐在一片黑暗的电影院里,闭上眼随着歌词在心中勾勒出沈简越的模样。想到他不羁似将晚天色的脸,想到自己隐秘而虔诚的爱恋。
沈简越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质,大概飘然如风,能够绕过许多个城市和乡镇一直从街头绵延到巷尾,能够跨过山峦和海洋在他心中落一场细雨,最终出现在日里、夜里、每一个恍惚的刹那间,
这种贪恋一直燃烧到青春尾处,好似一场末日狂欢。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沈简越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汗味,悠然中又带点滚烫,轻易地勾起了他的情思,成为梦中多少次想碰触却又无奈收回的手。
压抑多日的情思终于在察觉离别将临的前夜失控,如同脱轨的列车,驶向不知前途的远方。他做了此生最为卑劣的事,亲手为他们的感情打造了一个扭曲的开端,虽然那只是后来无数伤害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在那个迷情饮醉的夜晚,他攀上对方的腰身,在没有任何前戏的情况下,用自己温暖的甬道接纳了对方的博大,然后拍下了数不尽的照片,亲吻,拥抱,青紫痕迹,情欲的爱液沾染在两具同样年轻美好的身体上。
经历了短暂的情欢后,他也曾天真地以为这种关系能绵延一生,却不想他们的感情早就于毕业那一刻终止。往后数年里,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而难堪的告别,谓之为青春盛宴的落幕,当初的错误终将有人买单,以两个人的生命为代价。
乔以琛就那样坐着,如同一尊被掏空内里的雕塑。半晌后,“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破碎的呓语在狭小的空间里飘荡,温热的泪水淌过脸颊。
原来神明真的存在。可是,他已经累了,倦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将自己亲手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