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祁回以为他要离去时,他突然抓住胸前的衣服,斜倚着窗框缓缓蹲下。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冒出,他唇色铁青,脖子暴起青筋,表情异常痛苦。
祁回急忙问: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祁宴上下喘着粗气,奄奄地说:
“无妨……不用管我……窦州的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祁回揪着心道:
“都准备好了!待夏公子一到,定能全身而退!”
送夏薰流放出京只是祁宴计划的第一步,在得知皇帝将他发配岭南后,祁宴立刻在流放地窦州组织人手,只要夏薰一到,他们会安排他假死,并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风头一过,夏薰便是自由身了。
这原本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但祁宴漏算了致命的一点:
流放之路千里迢迢,少则行走月余才能抵达,几十天的路途中,跋山涉水、食不果腹,犯人十之八九都会死在路上,能活着到达流放地的,寥寥无几。
而夏薰没有这样的幸运,他不是少之又少的那几个。
一个月后,祁回接到邸报,只看了一眼,面上顿时血色尽失,惊心怵目,如闻晴天霹雳。
祁宴察觉到他的异状,心猛地一提,焦急问:
“何事?!”
祁回把邸报“啪”地一收:“无、无事!”
他的眼睛颤动不止,满手都是冷汗,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他在撒谎。
祁宴有了很不祥的预感,他沉下脸,冷声道:
“拿来!”
祁回握着邸报,手上的汗氤氲在纸上:
“大人,您……可要坚持住……”
他将薄薄的一张纸摊开,送至祁宴面前。
祁宴低头看了几行字,整个人就凝固了。
祁回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字斟句酌地说:
“大人,这世间重要之物还有许多……您、您可千万保重自身——”
祁回说不下去了,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语言是如此地苍白。
邸报上只有寥寥数语:
——夏弘熙三子薰,流刑岭南,未至,上月廿九,病卒于庐阳,年十六。
祁宴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表情僵在脸上。
祁回惊疑不定,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
“大人,您要是心里难受,就痛哭一场!实在不行,您喊两嗓子也好!您这样、这样——祁回看着害怕!”
祁宴恍如大梦未醒,呢喃道: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祁回怎可能就此离去:
“大人!您万不能苛责自己啊!该做的您都做了,成事在天!这都是命!您不是神仙,不能逆天改命啊!”
祁宴轻轻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态度坚决,祁回不好继续逗留,惴惴不安走到门外,也不敢离开太远,就守在门边。
未几,房内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接着门被大力推开,面如土色的祁宴踉踉跄跄走出来:
“祁回……备马,我要去庐阳……”
他看上去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瞬就要倒地不起。
祁回箭步上前搀扶住他:
“大人!大人!您怎么……怎么都说胡话了啊?!庐阳距京城少说也有两千五百里!你就是把马跑死,也赶不过去啊!”
祁宴推开他,坚持往前走,迈下台阶时,一脚踩空,跌坐在地,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
“夏薰还在等我……我得去接他回来……”
他双眼发直,手在空中徒劳地抓着。
祁回忍着酸涩的眼泪,跑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扶起。
祁宴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从脖颈连着胸腹尖锐作痛,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
他眼前漆黑一片,已然不能视物。
祁回搀着他的手,只觉得他掌心又湿又凉,于是顺着手腕去摸他的脉。
指尖下,祁宴的脉象凌乱而纤细,祁回即便不通医术,也能意识到这不是正常的脉搏。
这时的祁府还没有别的下人,连个能帮忙的都没有,祁回只能先将祁宴送回屋内,再去找大夫。
他把祁宴的手搭在肩头,想背他起来。
祁宴不肯,反反复复说着:“去庐阳……现在就去……夏薰还在那里等我……”
祁回道一声“得罪了”,一掌劈向他后颈。
祁宴无可奈何地晕死过去,祁回背起他就往屋里冲。
在祁回看不到的地方,祁宴的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滚入他的鬓发间,逐渐消失不见。
七年后,祁府暗室。
祁宴告诉夏薰:
“这些年我成日浑浑噩噩,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我总觉得我早就死了,死在听闻你死讯的那一天,如若不是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