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浪花的拍擊岩岸的聲響特別清晰。
他們今天上午離開了白沙營區,入住到船帆石附近的一間民宿,民宿有著戲水池,但無人有下水的意願,只有兩個男人拿著啤酒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
今天整日的行程都很好,三人也算是有說有笑,彷彿昨日的尷尬和矛盾都不存在,但是空氣中的停滯感,仍是讓宥真有些喘不過氣,旭不願說開,而宥真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只好以取材的名義,獨自一人騎著民宿提供的電動車往最南端前進,當然,這次她的手機跟電動車可都是確認滿電後才出門的。
在宥真剛出門時,兩個人還是相看兩無言,一時間也找不到共通的話題,只是埋頭喝酒,直到醉意使兩人開啟了話題。
「你還要這樣多久啊?」源的語氣聽來不悅。
「我?我又怎麼了?」旭則是帶了點醉意,腦袋渾沌的他,似乎有些無法理解哥哥在生氣些什麼。
「每次你覺得搶不過我的時候,就是這個死樣子!」
源對旭此刻的狀態再熟悉不過了,默默的縮回自己的舒適圈,裝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從昨晚逛夜市到今天一整天的行程,又開啟了自己的防護罩。
看似恢復成平時模樣的他,面對著宥真時,一樣帶著溫柔的微笑,但是卻仍可以感覺到他的笑容中帶著距離。是在害怕著什麼呢?
「我只是對我自己很失望而已,明明就說好只要待著她身邊陪著她就好了,可是留得越久就變得越貪心,看到你們那麼有默契的相處模式我真的很忌妒你」這幾天跟源到處遊玩,也讓旭越來越能對源敞開心房。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已醉了七分有關。
源看著這難得坦率的弟弟,這倆人也太麻煩了吧?一個彆扭只會傻傻付出,另一個對愛情恐慌又缺乏自信,沒人推一把的話,大概到自己都娶妻生子,兒孫滿堂了,他們都還在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吧?
源想到宥真在社頂公園上跟他說的話,這兩人明明就有機會更進一步的,但是卻一直在原地躊躇不前,而旁人又只能在一旁乾瞪眼,這種拖戲感讓他感到不耐煩。
「你真是個白癡。」源挑眉說著。「你自己都知道有些角色你是沒有辦法取代的,你現在又在煩惱個屁。」也有些醉意的源說起話來也更是直接的不經修飾。
「幹!知道歸知道,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好嗎?知易行難的道理你懂不懂啊?」好不容易對自己哥哥吐露心聲,結果換來一句白癡,讓旭也開始惱火起來。
「我懂啊!我他媽當然懂,就算宥真把我當主人又怎樣?對她來說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我只是她調劑生活的一塊小蛋糕!你懂嗎?但是能陪著她嘗遍各種男人的人只有你啊!」源也吼了回去,卻不自覺地透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
「我幹嘛也要嚐遍其他男人啦!」可惜他的弟弟已經醉到連重點都抓錯了。
「啊不然你去找別的女人也可以啊!」兩個男人的吵架方向完全宣告失焦,就這樣中日文混雜的對罵著。
沉浸在月光下的海洋,男人享受著這份孤寂。相對於夜裡的風,清澈的海水更像是溫暖的羊水,彷彿回到母親的子宮。
自從阿嬤和父親死後,母親便像是從婚姻這個牢籠中解脫的奴隸,迫不及待地回去娘家。
這也不能怪母親,畢竟父親那個霸道的大男人主義,還有對於漢人社群的不適應,母親會想回部落也是正常的。
但自小被阿嬤照顧長大的他,即便長相像極了母親,但是說話的腔調和生活的模式,卻讓他像極了蝙蝠,既不被哺乳類接受,又不能算是鳥類。
即使他想隨著母親一起,但從母親的眼神中,他知道,母親未來的日子裡,並不需要有他的存在。
渾渾噩噩找不到立足之處的他,在高職畢業後便在海內外四處工作,學習各式不同的料理。他還記得,過去阿嬤總是笑著稱讚他做的飯很好吃,而母親只有在吃他做的菜時,才會正眼看他。
他最能獲取到愛的方式,就是先抓住一個人的胃。
然而,隨著這個孤獨逐漸的膨脹,他的愛也愈發的有侵略性,他渴望著征服、佔有一個人後,在自己受傷之前,毫不留情的抽離。慢慢的,他也越來越像那個他所厭惡的男人,他的父親。
但人終究是孤獨的。
不管和再多的女人發生關係,自己的內心仍然感到寂寞。
那些愛過的痕跡都像那天那個女人一樣,天一亮就消失了,彷彿不曾存在過。
溫暖的海水也無法暖和他心裡的冷,他緩緩的游回岸邊,沿著礁石走上了岸。
脫下了潮濕的水母裝,擦乾身體,穿上了一條運動褲,赤裸的上身僅有一條大毛巾遮蓋著。
夜裡的最南端已無遊客,只有他一人站在觀海平台上望著大海。
啊!是海上的神祇吧!
宥真走過一片樹林小徑,昏暗的夜晚和樹蔭,讓她僅能憑藉著手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