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愿,以你儿子的命换你这家业,”阮相思抿着唇,“我们没有逼你。”
自知事情没有转圜之地,王东家攥拳捶地,眼底染上了猩红:“是你们,是你们害得我!”他咆哮道,“一定是你们这荥阳阁捣的鬼!”
“你自愿以你儿子做交易,怨不得别人,”阮相思从袖里摸出一张纸,“你贪酒滥赌,自暴自弃,保不住家业,还亲手,送你儿子入黄泉。”
“不,我没有杀我儿子!”
“是,你没有杀你儿子,可想让他去死的人,是你。”
“阮相思!”王东家恶狠狠地盯着她,似要咬碎一口牙,“你不过是荥阳阁的一条走狗,你这样的人只配伶仃一生,无父无母无兄无弟……”
王东家的话字字诛心。
阮相思眸色微变,利落拔下发簪,簪尖直抵在她的脖颈。
别人如何说她,她都不在意,可她不允许辱她过世的至亲。
王东家吓得脸色铁青,结巴道:“阮娘子,手下留情啊。”
襄儿哪见过阮相思这般,急忙拉住阮相思的手:“相思小姐。”
后门跑进来一小孩子,带着哭腔忽地扑进王东家的怀里:“爹爹!”
“阿童,阿童,我的孩子。”
阿童伸手,抹去王东家的眼泪:“爹爹,是阿童不好,阿童不该生病的。”
王东家紧紧抱住阿童:“我苦命的孩子,是爹的错,是爹的错!”说着,王东家抬手就扇自己一巴掌。
阮相思手握簪子,瞧着王东家抱着孩子痛哭,她心有不忍:“襄儿,将糕点拿来。”
襄儿点头。
须臾,襄儿拎着一盒屉格进来,将屉格交给阮相思。
阮相思蹲下身:“你叫阿童是吗?”
阿童缩在王东家的怀里,怯怯地点了点头。
阮相思将屉格给他:“这是胥枫城最好吃的糕点,给你。”
“阿童,快谢阮娘子。”王东家抹着泪。
“谢过阮娘子。”
阮相思伸手,轻摸着他的头,又看向王东家:“三日,三日后子时。”
王东家一听,拉着阿童一同跪着:“谢阮娘子,谢阮娘子。”
“别记错了时辰,误了正事。”
出了书堂,襄儿拉住阮相思的手:“相思小姐,你方才不会真的要刺他吧。”
阮相思低头,瞧着手上的簪子:“不会。”
她没杀过人,也不敢。
“相思小姐,我再去给你买糕点吧。”
阮相思摇头:“回去吧。”
三日后
阮相思提灯施施而行,穿过长廊,朝后院的楼阁走去。
楼阁四面,矮墙筑起,月光漫过,映得人体虚步轻。
守在帘外的伍垣,收起一柄弯刀,接过她手中的灯笼:“上钦在里面等你。”
阮相思径自进屋,走到绢雁足灯前,持一把袖珍银剪,剪去一截烛芯,拨亮火光,将琉纱罩重新罩好。
屋内光亮通明,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阮相思绕过屏风,瞧着在木榻上睡着的庾东溟,轻轻上前:“庾相师?”
庾东溟轻应了一声,闭着眼睛,准确无误地拉住她的手:“到时辰了?”
“嗯,他们已经在后院门口等着了。”
西邶街以卖书为生的王东家,儿子身子羸弱,命不久矣,王东家四处寻医求药未果,只得寻到荥阳阁,一时鬼迷心窍,要以自己儿子的命保他的家业。
却不料,到了履行荥阳阁誓约这日,他们二人投河自尽。
阮相思提着灯笼,瞧着他们走远的背影。
“他们既得了你的一盏开路灯笼,定能走一条轮回的好路,那里,不会有风卷狂沙、酷暑严寒。”
“他们最后履行誓约,竟是一同赴死。”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要是他儿子走了,他也活不长,倒不如一同去往黄泉,在路上,还能有个伴。”
“庾相师,去黄泉的人,在路上不会再受苦难了吧。”她低头盯着手掌心的水符。
庾东溟将她轻揽入怀里:“不会。”
他知道,这半年,她过的很辛苦。
“明日,你和我一起去参加一府里的满月宴吧。”
阮相思抬头:“满月宴?”
“李相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极为好,还未满月,就让人一定要来参加他儿子的满月宴。”
“我,我还是不去了。”她如今都以面纱示人,满月宴去的人多还杂,她还是不去为好。
“你不想去看看你阿弟转世的人家吗?”
庾东溟这话一出,阮相思心忽地一怔,阿齐?
第二日,阮相思梳洗完毕,坐在铜镜前发愣。
襄儿走进来:“相思小姐,我给你熬了一碗甜羹,你昨儿都没吃什么东西。”
“襄儿,你信人会转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