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微敞,柔和的晚风缓缓拂过脸颊,林靥洗完澡,穿着林玫留下的宽大睡裙,盘起一头湿发,沉默地坐在书桌前。
书桌上,躺着数张皱皱巴巴的糖纸。
这糖纸让她很难不想起林玫。
其实,林玫也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候,有时她赢了钱,或者接连好几天遇上她喜欢的雨天,再或者没有任何原由,只是从一场宿醉中醒来,就会莫名其妙觉得生活有盼头。
这个时候,她就会对林靥好。
但显然,她在这方面有些笨拙,方式还停留在许多年前,具体表现就是,她会从给自己买衣服、买首饰的钱中分一点出来,给林靥买糖。
是那种甜得发腻,只有小孩子才吃的软糖。
林靥其实并不喜欢,但由于不想太频繁地从林玫口中听见白眼狼三个字,她每次都会吃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糖纸保留下来,放在最底层的抽屉里。
过了许多年,再次收到这种糖,似乎还是甜过了头。林靥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刚放下水杯,门外就响起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凌晨一点半。姜予迟居然这个时候才回来。
姜岳云不在,刘姨准备好晚饭后也走了,林靥还是在傍晚的餐桌上、在刘姨热情的絮叨中才了解到,这栋房不过是姜岳云数处房产中的一套他专门买了栋离一中近的房子,方便姜予迟走读,而刘姨也只有早上和下午才来,大部分时候,姜予迟都是一个人住在这栋偌大的房子里。
饭菜和汤都在冰箱里,刘姨走前吩咐过,用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不知道姜予迟吃过饭没有?
算了,林靥摇了摇头,这和她没有关系。
*
凌晨两点。
林靥终于理顺了那张高三试卷,也搞懂了姜予迟解压轴题的简便思路,她起身,伸了个懒腰,预备再接杯水缓和一下嘴里的甜腻。
刚打开门,她就看见了姜予迟。
再熟悉不过的气味,姜予迟醉得不省人事,安静倚靠在门上。
一条笔直而修长的腿横在了走廊中间,林靥面无表情地跨过去,下楼,接水,上楼,又面无表情地跨过来,而后砰一下关上了门,根本不打算管。
*
五分钟后,门被再次打开。
姜予迟。
林靥毫不客气地踢了踢他的腿,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蹲下身,艰难地抓起他一只胳膊,环在自己肩上站了起来。
咔嚓一声,林靥使劲按下门把手,姜予迟卧室的门却没有开,她连忙又推了几下,门纹丝不动。
得找钥匙。
林靥掂了掂姜予迟衣服侧边的口袋,什么都没有,又不死心地伸进去探索了一阵,隔着衣物摸到姜予迟精瘦的腰后,她立刻缩回了手。
两分钟过后,姜予迟躺在了她房间的床上。
林靥一手捏着解酒药,另一手握住水杯,熟练地把药抵上姜予迟嘴唇,纤长的食指再轻轻一推,药片就进入到了姜予迟口中。
醉意朦胧的姜予迟很好打发,喉结滚动片刻,顺从地把药片吞进了嘴里。
喂姜予迟吃完解酒药,林靥就坐在床边,发呆一般盯起了他锁骨上方的胎记。
*
一个小时后。
姜予迟突然皱着眉闷哼了一声,那声音又轻又哑,罕见得带了点孩子气。
什么?林靥立即侧耳去听。
姜予迟含糊地重复起了一个字,疼。
林靥望着他,用目光临摹起了他的眉眼,心想,姜家少爷,天生一副善于行骗的好皮囊。
她于是给了他一颗糖。
姜予迟睫毛颤动片刻,嘴唇紧紧抿着,林靥食指再次推了推那颗糖,姜予迟却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林靥。
此前的对视都是匆匆一瞥,这还是第一次,姜予迟看着她,神情由迷惘转向清明,眼睛一眨也不眨。
你喝醉了,房门的锁我打不开。
林靥缩回手,语气平静,心底却懊恼于自己解不开林玫在她心底打下的死结这么多年来,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任何人保持冷漠,却唯独没办法对醉意朦胧的酒徒视而不见。
姜予迟不发一言地起身,双脚刚一触地,却又轰然砸倒在了床上。
林靥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扶,手刚触上姜予迟肩膀,他立刻吃痛般皱起了眉。
混乱中,林靥甚至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别动。姜予迟按住了她的手。
林靥于是缩回手,闻见了空气中浓厚的铁锈味。
不该动的是你。
无视着姜予迟戒备的眼神,林靥迅速拿来书包,当着他的面翻找起了碘伏。
试卷,有几张,林靥随手丢在了一旁。
密密麻麻的数学试卷上,姜予迟简便解法几个大字分外显眼,林靥立即把那张卷子翻了个面,做贼心虚般瞥了眼姜予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