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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痴傻是装出来的。这一点,温世佑打眼就看出来了。
——真正痴傻的人才不会眼珠有神地到处看。
既然他都能看出来,他不认为心思深沉的萧咏妄会没看出来。
若萧咏妄当真对皇帝忠心耿耿,堂堂一国之君又何至于伪装成个傻子?
温世佑的心情复杂极了。
尤记得,年少时的萧咏妄常对他说,未来要永远待在南台山,永远和他在一起。那时的萧咏妄根本就无心世俗的权力。
之所以他会入朝为官,是十五年前,先帝到南台山来烧香,意外见识到了他的本领后,便主动找上了温世佑,说是正值战乱,朝廷缺能臣,希望掌门亲传能到朝廷任职。
萧咏妄原本是不愿的,但思及先帝若被驳面子,或许会为难于南台派,这才答应了下来。
在下山前,他信誓旦旦地向温世佑保证道,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
而现在……
温世佑心不在焉,路过了一家面摊,恰好有一桌人谈起了摄政王。
“……粮价之所以跌了那么多,还不是摄政王抓了一批垄断粮食的富商?他们富得流油了!听说,冀州那边的粮价之前一度高达一两银子一石,这谁买啊?”
听到这话,温世佑止了脚步。
“也不止是富商。听说,有些权贵也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包括那位。他们急着敛财,又哪有闲工夫管我们老百姓过得怎么样?”
“听说,那位要亲政了?我倒希望摄政王能一直掌权,这样……”
“嘘!据说,摄政王在权贵圈挺遭人恨的。”
“哈哈哈,这是肯定的!动了他们的利益嘛,还得每天提心吊胆会被抄家。要我看,把那些贪官污吏全杀了,就好了!”
“嘘嘘嘘!小声点。”
“……”
温世佑发怔,陡然间心中的郁结豁然开朗。
数日前,他派宋乐去探查,对方就说摄政王在京城的民间名声也好,和他们南台山那边没什么两样,如今看来,也确实是这样。
温世佑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市,对摄政王颇是推崇的百姓,又想到了装疯卖傻的皇帝,以及颤颤巍巍求他“救大周”的曾老先生,不禁有些迷惘。
大周又何须他来救?百姓安居乐业,平平安安,不是挺好吗?
曾老先生请他救的“大周”,又是谁的“大周”?皇帝的?还是贵族的?对方那里的“大周”,真的有必要去救吗?
温世佑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心道,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该相信自己养到大的孩子,不该下这趟山——也不对,若是不下山,这几天就没法切磋得那么爽了!
还是赶紧回王府,继续与人切磋吧!果然还是比武这种事比较适合他!
温世佑心情一片疏阔,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咦?!温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
温世佑一抬眼,见前方有个英俊的黑衣男子惊异地看向了他。
对方剑眉星目,皮肤古铜,一身利落的劲装,腰间别着剑,是江湖人士的打扮。温世佑瞅着他,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温前辈,你该不会是忘记我了吧?”男子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讶然道。
温世佑默默挪开了目光,瞅了眼宋乐。不好意思,真的忘了。
宋乐上前了一步,挡在了温世佑身前,冲男子抱拳道:“敢问大侠是?”
“我是卓昊苍啊,温前辈!”男子显得有些失望,“没想到您真的忘记我了。我当我挑战您那么多次,好歹能在您心目中占据一点分量呢。”
卓昊苍又是哪位?温世佑疑问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宋乐。对于他来说,认人招数,比认人脸和记名字,要更容易。若是对方出剑,没准他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宋乐:“……”
他客气地对男子道:“原来是日月教的卓教主,久仰大名。”
提醒到这份上,温世佑恍然了过来。原来是魔教教主。曾经在他剑下屡战屡败,最后还写了本书的家伙!
他打量了一番卓昊苍,狐疑地心道,怎么觉得这家伙长变了?这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有另一桩事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清冷地瞥了眼卓昊苍腰间的佩剑,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空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温前辈,我今天不与您比试。”
听到这话,温世佑甚感无趣,抬步就往前走,欲离开。
“等一等!温前辈!”温世佑的脚步没停,以至于卓昊苍的语速非常之快,“我不和您打,是因为当年发过誓,下次与您比试,一定要胜。所以,现在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与您比武。”
温世佑对这些理由,没有一点兴趣,都没有偏头看上一眼。
“不过,我教中的高手此番也随我一同进了京。温前辈若不嫌弃的话,可以让他们陪您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