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74）

    罗梦鸿眉头紧锁，“你还想要什么？”

    稍年轻的文士三十出头，白净微须，温文尔雅，举起酒杯道：“天常兄下车未久，便转调工部，今后同衙为官，还要劳烦照应一二。”

    日正当空，崇文门里街上来来往往，出城入城的人蜂攒蚁聚，十分热闹，沿街几个酒店食肆一早便摘板营业，透肥的熟羊肉挂在堂前，柜台上盘子里盛着滚热的蹄子、烧鸭、鲜鱼，热锅里煮着馄饨，蒸笼上蒸着又松又软的大白馒头，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勾人食欲。

    二人官职相近，又有谢迁这层关系在，言谈间自也少了许多顾忌，姜荣边为赵经斟酒，一边笑道：“工部虽居六部之末，也远胜在那些武夫麾下受气，天常兄脱离苦海，当浮一白。”

    按说赵经弘治九年进士，姜荣弘治十五年登科，两人一个家在南直隶，一个籍隶浙江，八竿子打不着的同窗关系，可赵经丙辰科会试的主考官是谢迁，而姜荣作为余姚人，自也拜在鼎鼎大名的木斋先生门下，拜谢公所赐，二人的关系还真不算远。

    “愚兄初来乍到，衙门中许多事务尚不熟悉，听闻西苑豹房已然建了有些时候，还未有完工之象，仁甫可知其中详情？”

    二人一饮而尽，相顾大笑，年长文士名唤赵经，年初才由濮州知州转任都督府经历司经历，不过月余便调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另一个年轻的则是他的同僚下属，营缮司主事姜荣。

    姜荣呵呵一笑，“小弟并非不通世情之人，兄长劳苦奔波，其中上下打点，岂能再累兄破费，少时自有一份心意送至府上。”

    “沦为武林笑柄么？”‘黑披风’嘿嘿冷笑，“我舍弃了恁多，凭你罗梦鸿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想让我将一切放下，一走了之？”

    “届时你自会明白。”桀桀怪笑声中，‘黑披风’蓦地凭空消失，来时无声无息，去时如鬼如魅。

    ‘黑披风’冷声打断，“路是我自己选的！”

    “你我兄弟，谈这些便是外道了，只要勠力同心，办好朝廷差遣，不负圣恩也就是了。”赵经唇角微勾，淡淡笑道。

    尽管心中不忿，姜荣面上却没敢露出半点不豫，他晓得赵经口中‘恩师’是哪个，当今武英殿大学士——王鏊，今时不比往日，自己老师谢迁致仕归宁，丙辰科会试的副主考王守溪却是青云直上，不单位列阁揆，且奉旨主持今科会试，可谓树大根深，简在帝心。

    “你我师出同门，不必客气。”

    “俱是为国效力，哪里皆是一样，其实比起整日大兴土木、案牍如山的营缮司，经历司却是个清闲差事，只是念在恩师他老人家一番苦心，愚兄勉为其难罢了。”赵经话说得谦和，略呈灰白的狭长脸颊上神采焕然。

    “小弟省得，今后共事少不得还要赵兄照拂，若有驱驰之处，小弟义不容辞。”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既然吐了口，姜荣也不介意惠而不费地说几句漂亮话。

    “事却不难，恩师向来对江南士子多有看顾，只是……”

    姜荣眼皮一跳，随即笑道：“具体情由小弟也不晓得，这事原本由御马监的张公公与乾清宫的孙公公共管，锦衣卫的丁大人只管出银及偶尔查账，如今孙公公监军神机营，便全由张公公一人主事，小弟其中不过做些签发工

    “此番京察在即，天常兄也知，焦阁老对我等南方士子多有成见……”姜荣一直小心观察赵经神色，见他微露不屑，立时又道：“赵兄志虑忠纯，自是无虞，小弟一介俗人，却不免杞人忧天，厚颜请兄在王相面前帮着美言几句，有王相出面，旁人自也要多些顾忌。”

    呸！眼见赵经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姜荣强忍着没将手中酒直接泼到对方脸上，营缮司差事劳累不假，可土木一兴，财源广进，绝对的肥差所在，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你赵天常得了便宜不说，还在嘴上卖乖，怎不教人气煞！

    临街的一间酒楼上，两名中年文士临窗把盏，谈笑风生。

    “时过境迁，你已然可以破誓出山，再入江湖……”

    罗梦鸿回首莲台之上的肉身像，苦涩一笑，“师妹，愚兄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那是自然，天常兄忠心为国，实乃我辈楷模，小弟望尘莫及。”姜荣笑语奉承，随即话锋一转道：“说来小弟还有一事请托，望兄长玉成。”

    姜荣立时紧张起来，“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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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较为年长的文士微笑谦辞，“仁甫兄客气了，你我同窗之谊，本该相互扶持，何谈‘照应’二字！”

在殿角阴影中，似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对着罗梦鸿一声冷哼，“算了吧，你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情我懒得操心，我的事——也与你无干。”

    罗梦鸿白眉轻扬，“我晓得你这几十年辛酸不易……”

    赵经面露踌躇，为难道：“只是如今朝中文武铨选皆由中州人掌握，兼有焦相推波助澜，恩师纵然有意相帮，也不过旁敲侧击地提点一声，这居中谋划，往来奔走么，又不知要多少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