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看了看日历,半天还是摇摇头:“不要太着急了, 医院里过年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句话直接把佟语声的期待浇灭了一半。
他其实心里有些隐隐的想法——真的要在医院过年吗?万一自己没挺过2009年,那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家过年了?
这样的苗头刚一起来,他突然隐约听见吴桥一在他脑海里,宛如教导主任一般严肃道:“不要有消极负面的心理。”
于是他强迫着自己点点头, 说:“挺好的,人多也热闹嘛。”
话虽这么讲,但佟语声还是有一点点失落,毕竟过年最热闹的环节就在于走动。
从家门口跑到楼下,贴完春联就去放鞭炮,从叔叔家跑到婶婶家,挨家挨户磕头要红包,从野水沟这头跑到那头,把新春的祝福送给大街小巷——这才是他心目中过年该有的样子。
在医院可怎么办呢,他闷闷地想着。
佟语声本来想着,要是过不了年那就干脆别去想,眼不见心不烦,把年过得和平时一样平淡无味,或许还能更有利于他的康复。
但偏偏一切事与愿违,只是刚临近了腊月的边儿,整个医院除旧迎新的气氛就逐渐浓烈起来——
趁白天,医院请了很多钟点工,把办公室边边角角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病房里不适宜大动干戈,便认真地打扫了边角、还把那窗子擦得崭新得发亮,把窗外的景色都擦得更清晰了些。
佟语声的床位靠窗,病房刚好能看见楼下的一排树和路灯,这一片狭窄短暂的光景,也在短短的几天里张灯结彩,慢慢点缀上喜庆的红。
早晨李医生刚说有几个病房会有一些修整,下午,佟语声的房间就架上了电视,连上了医院顶楼的天线。
这一次置办的大物件,让佟语声和瘦人叔叔都喜悦得要命,虽然能收到的台不多,但这病房总归有了些新的模样。
毕竟,这两个人也真的好久没看过电视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病房里看到春晚了。
佟语声拿到遥控器,快速地扫描了一边仅有的几个频道,说:“叔叔,你想看什么台?”
CCTV-1综合、CCTV-5体育,还有一个唱着“大风车吱呀吱悠悠滴转”的少儿台。
瘦人叔叔撑起身子,认真品鉴了好久,才煞有其事地说:“我要看动画片。”
佟语声便就调好台,和叔叔一起,断断续续看了两集《成龙历险记》。
吴桥一放学回来的时候,少儿频道刚好切进广告,佟语声立刻向他炫耀:“看,我们有电视了!今年可以在这里看春晚!”
吴桥一本来正背着书包准备落座,一听这话,立刻兴奋地跑过去看。
这是个挂在墙上没丁点儿大的方屁股电视机,看起来是别处移来的旧机子,都已经噗嗤噗嗤冒着雪花点儿了。
吴桥一盯着画面里被雪花点盖了一脸的小咕咚,没忍住,拍了拍电视机那大屁股——画面一阵动荡之后,雪花点变成了一条忽闪忽闪的黑线。
他没想到自己越帮越忙,连忙探出半个身体,挡住电视不敢让佟语声看见,想了想又朝对称的位置用同等的力道拍了两下,黑线就骤地消失了。
吴桥一确认电视机没给自己拍坏,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轻轻埋怨一句:“这电视机太老了。”
佟语声听着有些不高兴了,埋怨道:“有的看就很好了,我家都没有电视。”
吴桥一自觉失言了,轻轻抿起嘴,想想又开口道:“我把我家的搬来,很大而且很清楚。”
就是屏幕拐拐给自己敲碎了而已。
佟语声一听,差点一口气没换过来:“不用不用。”
他不知道怎么跟吴桥一表达这件事的麻烦又荒谬,他甚至很难找到一个阻止吴桥一立刻拆家搬电视的理由,许久才搜罗到个差不多的借口:
“你别这样,搬个电视动静太大了,我和叔叔身体都受不了。”
吴桥一便恍然大悟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喜欢这个电视机,盯了好久才能接受着掉帧又充满像素元素的画面风格,伸手试着调台,才发现居然只有三个台。
这个点,还都在放着广告。
“这也太少了!”吴桥一有些难以置信地喊道,“这看什么?”
看一下午能看出个高血压,还影响视力,吴桥一现在立刻就想抱起这台蠢机器扔到窗外去。
本来一腔热情想分享自己的喜悦,这人却只知道嫌电视机不好用,佟语声不想理他了——
说到底这人虽然情商在进步,也不过是从负数变成不合格而已,想要让他时时刻刻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佟语声早就不报这种幻想了。
但吴桥一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已经突破了普通人的阈值,看他不对劲,立刻掰过他的脸观察表情:“你生我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佟语声叹了口气,只是有点儿心累而已。
吴桥一拧起眉,感觉到他不是在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