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和他同在朝阳区的奥林匹克公园,是充满生命律动和朝气的地方,是他望尘莫及的土壤。
纠结的情绪再次让他呼吸困难,这让他愧疚不已——他并不想耽误大家的行程,但是一想到那空旷的体育场,他的胸口就止不住地发酸发涩。
佟语声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走不动了,你们去看吧……”
那天晚上,没有人去了奥林匹克公园,大家早早回了宾馆,疲惫地各自入睡。
佟语声不太能适应北京的节奏,待了一天多,人就快瘦了一圈。
出于对他的健康考虑,佟建松把火车票改签,第二天上午,四个人就又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佟语声蔫蔫地躺在卧铺的床上,全身无力地吸着氧,心情糟到了极点。
吴桥一看出他状态不好,便跑过去问他:“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确实不明白,成功登记了受体信息,怎么说也是个可喜可贺的高兴事儿,但佟语声却肉眼可见地低落着,他是在想不明白原因。
佟语声吸了吸氧,不知道怎么回答。
情绪不高的原因有很多——夏天燥热憋闷的车厢让他很不舒服是其一,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让大家没能玩得尽兴也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走到这一步,对未来的惶恐和不确定就加得越深了。
似乎从进入排队系统的那一刻起,他就要真的,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那对他从不偏爱的运气了。
佟语声疲惫地摇摇头,缺氧再次让他双目昏黑,他跌进黑梦中又醒来,在天旋地转中反复跌宕,终于在极度痛苦中下了火车。
刚一回到渝市,佟语声又被塞回医院调养,他蔫蔫的像是一条脱了水的小鱼干,这一趟奔波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老谢正站在他床边和姜红讲话,他努力了好久喘过气来,知道耳鸣声褪去,才勉强听清他的意思。
“这套卷子等佟语声什么时候状态好了再写也不着急。”老谢说,“顺便让孩子考虑一下选科的事情……”
佟语声听他小声窃窃,忽然有些由衷的感动。
老谢作为他们高一的班主任,放了暑假基本就和原先的班级告了别,但他却依旧把佟语声当成他的孩子。
佟语声窸窸窣窣撑起半个身子,两人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醒了。
姜红问了两句身体情况,确认没问题之后,就主动回避,让师生俩单独谈谈。
老谢告诉他,这套卷子是各科老师特意帮他出的补考卷,内容简单,稍稍看看书就可以考过,让他有空抽时间写掉带回来上交,不参与期末排名,但是算进佟语声的学分里。
他说,校方在想方设法保住他不留级、不休学,确保顺顺利利毕业,让他安安心心养病,不要有负担。
似乎所有人都笃定他可以康复,不遗余力地为他渺茫的未来铺路。
佟语声眼眶有些发酸,说:“谢谢老师……”
老谢笑笑,又问:“你有没有想好学文科还是理科?”
佟语声抿住唇——他一直逃避考大学的问题,却没想到现在抉择却就等在他的眼前。
他犹豫了半天,问:“吴桥一选了什么?”
“理科。”老谢毫不犹豫道,“这是我给他的建议,他是这方面的料子。”
吴桥一、温言书、衡宁……他身边熟悉的所有人都去了理科,于是他说:“那我也去理科。”
老谢有些诧异,半晌又严肃道:“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和吴桥一关系好,而草率地决定这个问题。”
佟语声被他猜中心思,低下头,好半天才有些委屈道:“对我有区别吗?学文学理我都上不了几天课……”
老谢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讲,我希望你走每一步都是从自身出发,经过慎重考虑的。”
佟语声垂着脑袋,叹气。
老谢就又说:“你的优势科目是语文,对不对?”
佟语声点点头——语文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科目,他虽然博览群书,但读得大多是野史轶事,拿到文科试卷依旧是一团乱麻的糟糕。
所以对他来说,学文学理的区别真的不大。
老谢也“嗯”了一声,说:“所以我也建议你学理科,理科生靠语文拉分更有优势,对你来说是个好事。”
佟语声抬头,听着老谢从自身优势来进行分析,心情有些波动。
其实学文学理真的没区别,老谢只是想让他的这份决定更多是为自己而做,佟语声心里清楚得很,也感动得很。
老谢走了,佟语声难得起了一丝想要尝试着去学习的心思。
他拿起医院床头的电话打给吴桥一,让他有空把课本带来,帮他快速捋一捋学习框架。
吴桥一神清气爽地答应他明早就来,今晚提前备课,确保明天可以讲得更好。
佟语声笑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把那秃头小草放在自己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