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怼、不甘、痛苦,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巨大的浪潮,将方才还麻木的他卷入翻涌的海底。
佟语声在吴桥一的环抱下放声嚎哭着, 很快,又是胸腔憋闷双目昏黑,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哭得透凉。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真空袋里,周围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干, 整个世界都被描摹成绝望的形状。
胸腔一阵撕裂的疼,然后又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呛咳出来,口中甚至感知不到血的腥热,只知道在他的视野里, 一切最终都会变成黑色。
佟建松慌忙去叫医生, 吴桥一也手足无措地安抚他, 但佟语声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近乎瘫软地被推进急救室,他听见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听见姜红的哭声越来越远, 他无奈地蜷缩在黑暗里。
心想,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吧,再不会有希望被辜负,再不会因为病痛彻夜难眠。
活着也太痛苦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 佟语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尝试着再一次感受自己的呼吸。
困难、阻塞、仿佛被关在罩子里——还是老样子。
佟语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眼泪却根本不受控制地哗哗流下来。
一直趴在他身边打瞌睡的吴桥一,敏锐地察觉到这人变得不平稳的呼吸节奏,立刻抬起头, 眼里还带着惶惑的睡意。
看见佟语声面无表情地满眼泪水, 吴桥一赶忙帮他擦干眼泪, 一遍一遍抚摸他的头发。
他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笨拙地重复道:“不哭,不哭……”
吴桥一的声音突破重围挤进佟语声空白的大脑,终于在反复碰撞后画出了实形。
佟语声抬眼望了望吴桥一,仿佛终于活过来一般,痛苦而压抑地哭噎起来。
“为什么……”佟语声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这三个字来,“为什么不给我?”
理智告诉过他,对方父母有千万种理由收回自己的承诺,但眼下,巨大的痛苦正反复敲击着他的心口,让他站在对方角度换位思考,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针对我……”佟语声手里紧抓着床单,胸腔又剧烈起伏起来。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是自己带温言书参观病房,绝望的病人家属在医院走廊,因为倒开水的事情发生了争执。
他永远忘不掉那个女人崩溃地蹲在开水机边,一边哭一边大声控诉着命运不公。
为什么针对我?佟语声再次绝望地发问,抢走我来之不易的健康,没收走我唾手可得的希望,甚至自己那枚对别人毫无用处的硬币都要被夺走?
佟语声的十指又不受控制地绞缠起来,吴桥一毫无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帮他展开手掌,用他滚烫的手心尽可能传递温度。
等佟语声终于收好眼泪,吴桥一伸出手指,轻轻帮他把揪成一团的眉心捻开。
“别伤心。”吴桥一无助道,“求求你。”
佟语声一听,眼眶又热起来,但一想到吴桥一并没有做错什么,便觉得自己这样折磨别人实在不妥。
于是他把伤心压在了泪腺后面,咬紧牙关深呼吸半天,才在他手指的轻揉下慢慢舒眉。
好半天,佟语声才颤着音,勉强道:“好……”
吴桥一近乎三天没睡,头痛地快要炸裂,总算等到佟语声情绪平稳,他松了口气又用湿毛巾擦了擦他的额头,确保他不再出汗,才浑浑噩噩出了病房。
吴桥一一走,佟语声又怔愣着双目,不受控制地流起泪了。
他忍了半天,似乎刚才把吴桥一骗走的那几秒平静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再没半分力气去收住泪水。
他累得想要死了。
病房的走廊外,姜红已经憔悴得快脱了形,她躺靠在长椅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手机的铃声响到快要挂断,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喂?阿姨?我是温言书……”那边传来少年窃窃的声音,“佟佟手术还好吗?”
上学期末,温言书的手机再一次大扫|荡中被老妈砸了个粉碎,现在他拿着五毛钱用着学校边小卖部的座机,讲话声音却依旧下意识地细小。
这段时间的压抑生活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必须汲取一些好的消息,让自己不再终日沉浸于无谓的痛苦里。
但姜红那边短暂的沉默让他手心流出了汗,他轻轻屏住呼吸,听见姜红说:
“……手术呀,没做成,供体那边不捐了,现在在北京继续等呢。”
末了似乎是自我安慰地补充了一句:“会等到的。”
温言书握紧了话筒,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一直听到对面传来不明显的啜泣声,温言书觉得喉咙发紧,想要安慰几句,抬头便忽然对上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温言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骤停了。
他朝姜红小声而急促地说了声“对不起”,随后挂了电话就想火速离开,却在转身的下一秒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