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然欺凌你、羞辱你、惩罚你,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夫人也时常打我,她总是这样,脾气上来了就控制不住自己,教鞭、烟头、花盆、水杯,有许多这样的东西碎在我的头上跟身上。
画室里她偶尔会让我念托儿所里的条例,一遍又一遍,直至我念到嗓子嘶哑,此后接连好几天都不能发声——我们是无序的,我们是有罪的,故而应当生来受苦,我们应当遵循院长的旨意,为愚昧肮脏的自己而忏悔,为苦楚而发出赞歌。
心血来潮的时候夫人会教我画画、写字,或者将我揽在怀里跟我念故事书,不厌其烦地扮演一个溺爱稚子的母亲角色。
她让我叫她老师。
也确乎如此,她教会我画画、写字、念书,还教会我错误与正确,秩序与混沌,奖赏与惩罚。
她是我的老师。
其实托儿所里夜里总有活动,那还是很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参加的人也有限,仅限于一些父母长时间不来看望的孩子。
所长会选出一个违反所里秩序的人。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都要接受惩罚。
一开始惩罚只是藏起书包文具这样的小玩笑,到后来渐渐就成了孩子们觉得有趣的整蛊,将人反锁在房间里,撕掉做好的作业,在热好的饭菜里藏虫子。
直至下一个违反秩序的人出现。
这原本是很有趣的活动,至少比待在夫人画室里一动不动大半天要有趣多了。
但是我今天得离开,没有别的,我只是觉得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很无聊。
我边这么想边往走廊去,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着我,亦步亦趋,回头看是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女孩,扭扭捏捏讲:“对不起。”
花花因为我被关禁闭的事情跟我道歉,她说自己并非故意那样讲的,只是因为喜欢我,很想跟我搞好关系,但平常跟我搭讪的时候,我又总是不理她。
所以那会儿真是很伤心又生气了,才那么讲的。
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却突然脸颊通红了,绞着手指头声如蚊呐:“那……那你喜欢我吗?”
那会儿是怎么回答她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大概没有回答她,或者拒绝了她。
所以她很伤心了,才会转身就向所长举报我要逃走的事情。
“为什么?”
被所长抓住的时候我有点儿奇怪地问她。
花花哭得很厉害,眼泪一路儿往下流淌,楚楚可怜:“因为我喜欢你,但是你如果逃走了的话就不会回来了吧,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比起那样我宁可你留在这里。”
所长因为我要逃出去这件事而大发雷霆,他以为我要去报警,或者是为了投靠我的母亲,他觉得我背叛他。
疼得要死了。
我躺在地上心想。
我自以为我会在无止尽的痛楚之中死去,因为灼热滚烫的腥气堵在我的五脏六腑,呼吸都是痛的。
但是没有。
死亡没有那么轻而易举,所长打得累了,才将我关进了禁闭室,他让我好好反省,说从此之后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其他人也不可以来看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胸脯正在剧烈地颤动,半晌,才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吸一口,渐渐缓过劲来:“别怪我,我这是代替你妈管教你。你应该知道我夫人有多喜欢你,她怎么舍得你离开她。”
“只是你不乖,做了错事才这样对你。”
“我们都很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门又在我的注视之下关上了,严丝合缝。
这次没有橘子糖了。
我不无失落地心想。
不见天日的逼仄狭窄房间,什么也没有,窗户、月光、呼吸,安静到耳朵好像能逐渐听见嗡嗡的机械响声。
会有一瞬间自己的存在也被黑暗侵蚀的错觉,只有地上亮着猩红微光,我坐了很久,四肢积蓄到一些力气了才慢慢爬过去,是刚刚所长丢下的香烟。
我把它放进嘴里,郑而重之地慢慢抽干净了。
好涩,好苦。
无法负荷的身体发出悲鸣,很痛,我以为我睡不着,但我依旧渐渐睡去了,并且一夜无梦。
过了好几天我才被放出来,夫人知道我要离开的消息之后变得愈发喜怒无常,焦躁不安。
偶尔的时候我会思考。
为什么是我?
不是其他人,而是我。
但是我得不出答案。
“要怪就怪你妈不要你。”夫人在发过脾气之后总是这么对我说:“她不希望看见你,她根本不爱你,一个真正爱自己的孩子的人怎么会舍得把他丢给其他人。”
那么为什么我的母亲讨厌我——“你果然跟你的父亲一模一样。”
但在关于父亲的一切事情在家里都是绝对不可以提起的禁令。
母亲对于我的爱与恨都源自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