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长方六丈余,五副桌椅,刚刚劈烂一套,横在脚前。
他不敢踹。他没有姚涵那样精准的对角度的把握,情急之中生怕误伤姚涵,更何况现在姚涵人在壮汉身下,那任何拳打脚踢都是使不得的。于是一时间竟然只有这么一个笨办法,便是掰着壮汉的手不让他扎下去而已。
何素军刀斜切,堪堪粘上阔背大刀,正发力侧甩,腰腹边冷光一闪,却是胡人短剑出鞘直刺他上腹部。刀头发黑,也是喂毒。
军刀沿着阔背刀微微一转,遽然如蛇牙一般毒辣咬进。刀刃切入手臂,转眼便要将那胡人的左手斩下。那胡人却忽地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右手向后一掷,粗笨的阔背刀挟风砸向姚涵与小二。
他只有一击的机会。
胡人随即也雷霆而动——却不是挥刀来迎何素,而是与何素目光一碰后,露出一个怪异的疯癫笑容,继而猛然转身发足狂奔,奔向姚涵!
噗嗤裂帛声响,军刀意料之中斩入了血肉,霎时一道鲜血喷溅。却听对方怪叫一声,脚下再次转向。
姚涵天性使然,欲要安慰,却终究还是知道轻重缓急,忍住了没有分心去管那哭得暴雨梨花的小二,而是摸了摸腰间绷带,目光缓缓扫过整个二楼空间,将桌椅位置、屋顶高度、自己到楼梯口的距离尽数记下。
两人都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论杀人与活命,两人都是战场上砍杀无数活人又无数次死里逃生磨出来的万人敌,是真正对生死之机有着直觉性的敏感的野兽。
但见那胡人壮汉状如疯魔,竟是又从贴身处摸出一柄匕首,人到将死,再无顾忌,任姚涵发力切入喉管,也不停手,反干脆用头与颈压住姚涵两手,而后竭尽全身力气扬起匕首,向着被自己牢牢压住的姚涵猛然扎下。
此刻,这两头野兽正彼此试探,寻找对方的破绽。
店小二痛哭,不敢睁眼。楼下此时方传出惊呼。
何素大脑刹那空白。一瞬里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扑上去把住壮汉那只仅剩的手,往外狠掰。
“你可有……”呼吸未匀,先问何素,“伤着”两字未及吐出,何素却是眸光一凛,合身扑来:“小心!”
匕尖在姚涵面门前顿住,颤抖。何素咬牙使力,拳背青筋迸出。壮汉腕关节咔啦声响,骨
他心下空了一霎,不知该作何想。
何素措手不及,全然料想不到对方会放着他堂堂将军不杀,而是全力向姚涵一击,错愕之下,顾不得破绽不破绽,仓促转向,追上一步,生生将军刀改下劈为横斩,意图切入胡人肩背。
不动则已,一动你死我活。
每一呼吸,每一眨眼,都可能成为破绽。破绽,又随时可能转化为陷阱。
胸口与腹部两处伤口都崩裂。他对自己的预判没有错,有且只有一击之力。
喂毒短剑划破一片衣袂,咻,恰恰从何素皮肉毫厘之外挥过,当啷落地。
谁先动?
何素咬牙屏息,寸步不让,刀尖直指壮汉中上段。
对方刀沉势猛,难以迅速变向,一旦招式用出,下一瞬便是破绽。机不可失!
军刀如一枚利爪,决然扑进长刀的半径以内,毫不掩饰杀机,直劈向那胡人壮汉脖颈!
小二呜咽一声,抱头软倒于地。姚涵迎着撞来的阔背刀只是微微侧身,不知是来不及反应,还是伤势拖累。
但他不停。
壮汉双手抱刀狞笑,两腿弯曲成一个扎实的弓马步。刀头向着何素,刃皆锈蚀却极厚重,抵在何素那柄弯头军刀面前,显出恐怖的压迫感。
何素瞳孔骤缩,怒喝一声,军刀霎时斩到底,一条血淋淋人手啪嗒摔落地面。
何素不敢赌姚涵与那小二的性命,竭力踏地而起,不顾空门大开,想要径直越过那胡人,去拦住横砸的阔背刀。胡人却是咧嘴悄然而笑,倏尔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剑来。
何素蓦然惊觉此处后手,电光石火间错开一步,对方果然随即急停转身,上臂肌肉收紧一振,大刀顺着转身的惯性凶猛加速甩来。何素险之又险横刀一挡,那道喂毒的刀锋几乎是擦着额头扫过。铿然声响,军刀再添缺口。
局面瞬息调转。上一刻还是何素被动,这一刻却是姚涵无力还手。
下一刻,长刀甩飞,巨大的惯性带着何素的军刀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两刀砰然撞上桌椅,接连撞碎了三张木桌。
何素一身冷汗地站定,心跳剧烈,抬眼望去,姚涵勒着壮汉脖颈,仰天倒在地面。壮汉颈间淌下血迹。姚涵胸口激烈起伏,想要撑起身,却是反而被对方体重制住,动弹不得,腰间已然渗出血迹。
——何素先动。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当即就涌出来。
到这一刻,姚涵终于面色陡变。劈手夺了一把瓷壶打碎,信手捡了一枚瓷片,屈腰自阔背刀下滑过,复弹起上身时,人已在那胡汉身后。
他举刀,如举起一山嶙峋怪石,不顾一切撞向角落那道瘦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