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当禁军统领了么,岳凉这不是自甘堕落只肯窝在陪都旁边么,他云简不是回来领御前班直了么?
旧人退隐的退隐,调职的调职,究其原因无非是曾经沧海四个字。
皇帝本身不放心何素的旧部,何素的旧部更不愿意去看那些仗着出身便张牙舞爪、贯会克扣军饷之人的嘴脸。
一来二去事情便到了如今局面。
若朝中还有何素……
总不至于一退再退,到如今迁都金陵,那些主和的文官也就不至于如此气焰嚣张了。
可云简终究是不能说皇帝错了,只能是俯首拱手,避开正面回答:“当初何将军去意已决,陛下也是体谅臣心。”
皇帝“哈”地一笑:“体谅……”
体谅他终于发现自己是被皇帝杀了全家,恨得无以复加却终究还是没有复仇的忍气吞声么?
云简不知道皇家对何家的行事,旁边的大押班却是知道的,闻言心知皇帝必定心中不豫,不由暗怪云简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帝面色阴晴不定,过了会儿却是忽然道:“你说朕请他回来,他肯不肯来?”
云简一怔,拱手道:“臣不敢擅加揣测。”
皇帝其实话一出口便知是问错了人。云简性子保守,这等事绝对是“不知”、“不敢”、“不懂”,一听回答,果不其然,于是烦躁挥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云简应声退下。
皇帝又拣了一本奏章,翻开正要细读,忽然目光一凝,面色数变。不多时,却是将奏章轻轻合拢,起身道:“朕倦了。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大押班连忙应是,领着宫女内侍,端着点心粥汤跟着皇帝转去寝宫。却是无人看见皇帝随手将那奏章塞入袖袋。
其后云简循例领着班直在宫内巡逻,走到文德殿,却是正遇上兵部尚书吴暄领着两名侍从入宫值夜。
“吴尚书。”他驻足向吴暄见礼。尚书是三品以上紫袍大员,他是从六品起居舍人,须讲规矩的。
吴暄随手一拱,算是还礼:“云舍人。”
云简微笑,扫了他身后两人一眼:“吴尚书值夜难得带侍者。”
吴暄吴如温素来两袖清风,不好排场,值夜也从不像其他大员那般,还要带侍从,今日是破天荒头一遭,被云简撞见,不免多问一句。
吴暄闻言捋须一笑:“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了,前两日在家中跌了一跤,家中小辈到底是不放心。”
“原来如此。”云简点头,“吴尚书国之栋梁,确是要为国家多保重。”
“自当如是。”
云简又望了那两人一眼,但见那两人躬身垂首,一副谦卑姿态,面目隐在黑暗之中。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在何处见过其中的一名侍从,可会是何处呢?
想了片刻,毫无头绪,只得客气地向吴暄拱手道别:“既如此,夜深风寒,便不多扰吴尚书了。”
吴暄捻须而笑。
云简与其身后两人擦肩而过。交错的刹那,他鬼使神差般转头一瞥。
漆黑的浓夜中,宫灯一晃,照过其中一人的下半张脸。
随后,两人各自往宫城两边而去,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