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是谁?夭桃是谁?
话音未落,吴暄愕然相望。严余以为他不信,急得刚坐下便又站起:“如温兄,千真万确。你也知小女是陶府的儿媳……”
吴暄拈须相迎,令僮仆去泡壶茶来。严余摆手只说不必。吴暄讶然道:“乃盈贤弟,何事如此惶急?”
吴暄将信将疑,目光瞥着严余,拆开香囊,摘出一张小笺来。
严余“嘶”了一声。说到底,他还是怕,怕走错了。但很快,他抬起头,上前握住吴暄双手:“一言为定。万事托付如温兄了。”说罢深深一揖。吴暄旋即肃然正色,后退一步,同样是深深一揖下去。
吴暄但觉此行或为试探也未可知,于是微一犹豫,还是决定不要将何素与青城派的消息泄出去,一副毫不知情的震惊模样,试那严余道:“乃盈贤弟,兹事体大,空口无凭啊……”
又或是严余两头下注?
吴暄拱手:“乃盈其实是刚烈性子,这些年为了做事不得已结交陶悯,耳濡目染下,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康相公海涵。”
严余左右望望。书桌上砚台里笔墨未干,傍有奏章写了一半。吴暄见状随手将奏章拂到一旁,指了指桌边空椅:“贤弟且坐。”
吴暄不语,屈指敲击椅子扶手。严余换了另一边袖子又擦一把汗:“……如温兄可知禁军哪位统领靠得住些?陶仁甫若是要反,总得有兵,却不知他能寻谁?”
严余苦笑:“没办法的,生作严家女儿,她自当知轻重,识大体。今日送出这张笺来,我便知她总算书没白读。”
吴暄眉宇间闪过奇妙神色:“何出此言?”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严余毕竟是陶悯的亲家,陶悯情急之下去找严余帮忙也是合情合理。只可惜陶悯高估了严余的胆量……
康相公——也就是当今枢密院枢密使康冲康若虚惟有摆手道:“这也怪不得
严余不觉屏住了呼吸。吴暄也被感染得紧张起来,手居然颤抖起来。
“自是上禀官家……”
他却不知,吴暄愕然的是他竟然也得了消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无论严余是否不知兵,是否巴结陶悯,清流名声是否有刻意经营之嫌,他此刻不推不拖,便对得起风骨二字了。
这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他的确不知兵,对朝堂也缺乏敏感度,能做到礼部尚书,一是悄悄巴结了陶悯,二是世代清流,算是有名的道学家,做个清贵的礼部尚书还是合适的。却也只能做到礼部尚书了。
吴暄侧首看他。他遂道:“……如温兄以为当如何?我自知于兵事一窍不通,还请如温兄赐教。”
管家通报后,将严余引进书房。
严余一愣,随后跺脚:“如温兄,你知道我不愿寻他!”
严余汗如雨下,又擦了一把,深呼吸三回,方哆嗦着自袖袋中掏出香囊递上:“如温兄请看——此乃小女自府中送来与我,言道是十万火急。”
“此事若属实,令爱……恐怕处境不妙。”吴暄背过身踱了两步,看上去有些烦躁。
眼看木门关上,严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却仍是心存警惕,四下看了两眼,方咽了口唾液,艰难下定极大决心一般开口道:“如温兄……朝局或将大变。我是想来与如温兄商谈一二的……”
吴暄叹一口气,复徘徊片刻,扶着屏风前的另一把椅子坐下:“你待如何?”
吴暄回头看他一眼:“……真苦了菱儿……”
空椅背后是一堵屏风,屏风上一幅兰花图。严余额角不知何时渗出汗来,举袖抹了抹,撅屁股坐下:“事不宜迟,我便长话短说……我得了消息,那陶仁甫怕是要反。”
吴暄始料未及,瞥了屏风一眼,神情间有些尴尬:“愧不敢当。此事我知晓了,贤弟,莫如这般如何?你且去面圣,余事我来想法对应……”
待两人别过,吴暄转到屏风后。一名面容刚毅的稀髯客坐在屏风后,对上吴暄目光,便是苦笑。
“为何?康相公自来与陶悯不是一路,定是不会走漏风声的。”
吴暄听着,一面已经信了十之七八,但一面仍是保留着最低限度的提防,沉吟片刻道:“不如将枢密使康相公请来,共商此事?”
他虽然不是个手腕利落的能臣,这点政治素养却还是有的,赶紧收好香囊,马不停蹄赶来兵部尚书府。晚饭自没顾上吃。
展开小笺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抬头看向严余。严余点了点头。吴暄似乎是不敢再看,立时将纸笺卷起,塞回了香囊。
严余字乃盈,论年岁是吴暄略长。他闻言回头看一眼那僮仆。吴暄若有所悟,将人挥退。
“坏就坏在此。”严余叹息,“康相公不比如温兄乃正人君子,其人与陶仁甫不对路,若牵扯进来,说不得就要趁势为己谋,攀咬些无辜同僚,这哪里行!我寻如温兄,是知如温兄绝无私心……”
严余一边摇头一边抹汗:“……顾不上了。若是属实,保卫官家才是最紧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