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的记忆停留在二十一岁,也就是十二年前,霍兴义把他关在庄园的那年,再之后就是他们为期三年的婚姻。他叫他叔叔,他也就尽忠尽职地扮演一位合格的家长。对于那日的卧室中的尴尬,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对于霍兴义来说,陈锋的失忆未免不是件好事。
他错过了陈锋近一半的人生,分离远比相聚长,居然还能有机会重新来过,自然巴不得好好补偿。
这想法显然是在自欺欺人,且虚伪。
有时候就连霍兴义自己都想不清楚到底从哪个时候出了差错,竟然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不是十八年前那个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霍二少。陈锋也不再是被一个纸杯蛋糕就能哄得眉开眼笑的小孩。
眼角再也掩饰不住的细纹,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在镜子里看见了另一个人。同样自负,觉得能掌控任何事物的男人。
顾柳之所以畏惧他,或多或少是因为这张和他爹霍卫年太过相像的脸。
霍卫年年轻时风流无数,霍兴义年轻时几乎每个月都能见到女人领着孩子来哭诉着讨个名分的,而结果要么是把人撵出去,要么是给些钱打发了事。他偶尔还会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会多个弟弟妹妹,到后来几乎是在看戏了。
顾柳之所以能进霍家的门,除了她确实有几分背景手段,也少不了霍卫年那时候年纪已经太大,容易心软。又或者,他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了霍兴义,留个后悔的余地。
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合,大到参军入伍,小到礼仪规矩,霍卫年桩桩件件都要管。霍兴义年少时印象里最深刻的,永远是霍卫年手里扬起的竹棍和昏迷后一夜的噩梦。
霍卫年以陈锋威胁他,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霍老爷子硬气一辈子,就连临死前将霍家交付给他的时候也未服过软,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扣在手腕上的手掌干枯苍老,像一具锈迹斑斑镣环。
砰!镜子碎成一片蛛网。
女仆听见动静敲门进来,吓了一跳,急匆匆去拿药箱。霍兴义打开水龙头冲干手上的血,不愿让人碰,自己从药箱里那处纱布缠了两圈便罢。
他问陈锋在哪,女仆回说出去了,和小姐一起,他又问过位置,便亲自开车去找人。
游乐园,霍兴义把棉花糖递给陈术,看见不远处的陈锋举起气枪,轻松射爆了十米外的气球。他身旁的椅子上堆积了不少毛绒玩具,最大的是足有一人高的熊玩偶。小摊的老板为难地看着陈锋,不愿再让他玩下去。
“这些我都要了。”霍兴义大步走来道,手里举着几张崭新的纸钞——他出门习惯了刷卡,这难得的几张现金还是管家执意放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陈锋看见他时皱了皱眉,把枪放下,玩具也不要了,转身就要走。
霍兴义无奈:“怎么见了我就要跑。”
陈锋头也不回,霍兴义及时拉住他:“不玩了?”
“没心情。”陈锋甩开他,熟料手里又被塞了一只比他脑袋他还大的棉花糖,他下示意拿在手里,反应过来,又纠结着要不要塞回去。好在霍兴义并没再说什么,立刻转身去抱陈术,好像就只是单纯来给他递个糖。
陈锋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只棉花糖,无从下口,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不得要领,鼻尖、嘴角、甚至是脸颊都沾上了糖丝,被夏日烈阳晒得融化,又黏又腻很不舒服。再一看陈术,比他更狼狈,两只小手都沾了不少。
霍兴义一面给陈术擦手,一面对陈锋笑。在陈锋看来,那笑颇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当即道:“不吃了。”便要把糖扔进垃圾桶,到底又没有扔。
糖融化得很快,他没吃几口就放弃了,两坨棉花糖惨兮兮地在垃圾桶里融化成糖浆。他从霍兴义手里接过陈术,带去洗手间给她擦洗干净。
陈锋洗过手,蹲下身用手帕沾湿了给陈术擦脸,忍不住说:“少吃点甜的,对牙不好。”
陈术点头。她在陈锋面前分外乖巧听话,话也不多,只是总皱着脸,很勉强才能克制自己想要亲近他的念头。她听厨娘姐姐说爸爸生病了,不记得她了,所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她玩。等爸爸病好了,就会像以前一样喜欢她。她是个乖孩子,会好好听话。
陈锋从管家那里知道这孩子叫陈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亲自生的。他看过自己小腹上那些难看的线条和疤痕,也查过很多相关资料。bate的确有怀孕的可能性,但概率太小,加上他自小散养长大,对男女以外的附加性别没什么概念,用了不少时间才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
他知道无父无母是什么滋味,就算这孩子不是他生的,他也没办法不去在意。但如果真是他生的,她的父亲是谁?
陈锋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头疼,又捧了把水扬在脸上,冷静了不少。
他牵着陈术回去,远远看见霍兴义站在摊位前,姿势标准地举枪瞄准。
再过两个月就是霍兴义五十岁生日,或许该说五十大寿。他并没有这个年纪普遍的肚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