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惕揽着郎风客的肩膀问道:“你这些年都去了何处?”
郎风客摇扇:“塞北跑马,迎西风黄沙;西湖游船,听雨打枯荷。”接着又凑到了周君惕身侧,故作神秘道:“还有秦淮夜泊,点花魁唱曲儿。”
周君惕一把将他推开,怒道:“没有半点廉耻!”
“哈哈哈哈……”郎风客甚是喜欢看他羞恼模样,捧腹道:“哎别走啊,你就不好奇花魁唱了个什么曲儿吗?”
周君惕恨得直咬牙:“不好奇!”
二人一边说笑打闹,一边下山而去。及文登城内,又碰见了一位老友。
“我得知周师弟要回山,特来迎接他,没想到这竟接到了两位青年俊杰。今日若是占一卦,必然是大吉。”来人正是昆嵛首徒黎永贞。
“师兄!”许久未见,一声呼唤充满真情实感,周君惕几乎红了眼眶。
黎永贞对着周君惕的头顶比量了一下,说道:“你如今都比我高了。”又转头对着郎风客笑道:“郎师弟倒是愈发俊了。”
郎风客长揖道:“黎师兄仙风道骨,愈发清隽出尘。”他虽时常眼高于顶,但对黎永贞的敬重倒是出自真心。只因黎永贞当年对他颇为照顾,虽然刺过他一剑,却也是迫不得已。郎风客此人,你若对他有八分真心,他必然要还十分恭敬。
黎永贞笑着受了礼,又对郎风客道:“怎么没见那位影侠士?”
“劳道长记挂,叫我秦影就好。”郎风客背后的影子忽然从他脚下分离开来,向着黎永贞微一躬身。
郎风客解释道:“秦影从不在人前显露真面目,黎师兄不要介意。”
黎永贞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还了礼便罢。一行人有说有笑往客栈而去。
客栈掌柜见这一行人打扮不俗,隐隐以黎永贞为首,不敢怠慢,连忙迎上来:“这位道爷,十分不巧,今日小店只剩两间客房了,不过房间宽敞得很,住两位也是不成问题的。”
不待黎永贞开口,郎风客抢话道:“秦影不需要房间。我和周乾睡一间就好,正好可以秉烛夜谈。”说罢冲着周君惕霎了霎眼。周君惕知他想同自己喝酒,又不好当着黎师兄的面,忍笑点了点头。黎永贞也看穿了二人的小心思,用过饭就回了房间。
这一顿酒,直喝得二人忘乎所以,从房内喝到大堂,又从大堂喝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清冷安静,二人脚步声清晰可闻。
周君惕低着头,边走边说道:“郎潇,我有话想对你说,自你离开昆嵛那天起就想说了。这八年里我时常想着想着,等再见到你该是什么光景,我该如何开口......”周君惕内心纠结着,不断组织语言,不自觉已经走出好远。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原本与他并肩而行的郎风客已不在身旁,连脚步声也消失了。再回头却看见这厮已醉倒在了大街上,头枕手臂,香梦沉酣。
这一刹那周君惕内心五味杂陈。有些委屈,有些气恼,还有些好笑。
将郎风客带回客栈已是深夜。或许是酒劲发作,周君惕看着那张酒醉微红的脸,实在无法淡定,只想出去透口气。经过房门时衣袖挂住了门栓,竟将自己反锁在了门外。
知道叫不醒屋内人,周君惕也没用白费力气,干脆在门口盘膝而坐。忽而旁边多了一人:“若我是你,就干脆一瓢冷水把他泼醒,掐着他的脖子把话说完。”
周君惕笑着摇摇头:“难怪你俩投契,都这么暴力……呃,直爽。”
与影形态的一团模糊不同,黑雾下秦影这张脸如刀刻斧凿一般,容貌清癯,只是血色偏淡,倒显得有些病弱。
周君惕又道:“你不是从不在人前露脸么,怎么这会儿倒出来了。”
秦影:“你不算人。”
“……”
秦影:“我是说,不算外人。”
周君惕问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秦影从周君惕手中拿过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而下,穿过他略有些透明的身体,竟直接流到了地上。
秦影此人原是个剑客,被仇家暗算身受重伤,濒死之际被郎风客所救。然而濒死太久,三魂丢了胎光,七魄更是丢了其三,从此非人非鬼,性情也变得孤僻古怪。郎风客助他杀尽了仇家,他便常伴郎风客身边。
周君惕心中感叹,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光微亮,郎风客便打开了门,抿嘴忍笑的表情无比的欠抽。一边伸手要拉周君惕起来,一边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昨夜周乾冻成冰。”
周君惕对昨晚的事仍有些愤愤,一把拍开他的手,起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郎风客嘲笑道:“我倒是很奇怪,你是如何将自己反锁在外的?这么神奇的功夫,不如教教我?”
“你!”周君惕恼羞成怒,抓起无咎剑,剑柄直戳郎风客的面门。
郎风客侧身躲过,软声道:“乾师哥别气嘛,人家给你赔罪啦。”说罢便作势要行礼。
这一声“乾师哥”叫得周君惕心底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