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弟一番话推心置腹,苦口婆心,而言辞之恳切,情感之诚挚,竟使得这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几乎落下泪来,他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把眼眶憋得通红。
然而要他说,他也不知从何说起,是说楚王对忠臣非打即骂,动辄灭人九族,对奴颜媚骨的小人却待如上宾,食之珍馐?还是说他自私自利,对国人恨不得剥骨剔皮,对敌国王爷却大开城门,奉为驸马?
这样的人,死了都不配葬入皇陵,不然辱没了楚国数代贤君,去到地下,也是会被小鬼戳着腥臭的尸骨咒骂的。
白川见大哥果真像是受了楚王苛责,也红了眼,按着腰间的大刀就骂:“他奶奶的,爷们给他出生入死,换来如此□□,受不得,爷们受不得这气!”
一边骂,他一边作势要站起来,当真打算去砍了楚王那颗不值钱的人头给大哥泄愤。
白宣才将缓过来,青筋毕现的一只手把他按下,再次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可,以唇语道:“借刀杀人。”
风起扬沙,而风去亦扬沙,去年的枯叶在城外翩翩起舞,转眼就消失无踪,夏风酷热,天地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虽不见明火,但每个人都站在火坑边上,风一吹,火舌就往上窜,要将人眉毛胡子都烤焦才肯嬉笑着退回去。
一路行军不曾歇息的容毅就在自己逞强的举动中眼前一黑,因为中暑晕了过去,目睹之人方寸大乱,不敢想如果容毅一睡不起应该怎么办,尤其此时距离国都甚远,而与敌人几乎比邻而居,稍有不慎即是跋前踬后。
容毅昏迷了两日,随行的军医趁机为他做了一番较为详细的检查,结果却相当不乐观,旧疾复发,他的身体一蹶不振,迅速枯竭,再如何表现得强大,时至今日他也不过是一位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罢了。
他身边的人严防死守这个消息,容毅像是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得知此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每日该行多少里还是行多少里,只是在之后偶尔得空时,才脸色严肃地提笔,又无从下笔,最后也不过草草书了三五行字,留与陵阳望归的老妻。
大军压境,白宣和薛浪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但显然白宣更占优势,因为就在昨天,能离开驻地的楚军已尽数赶回,兵临城下。
只要夺回王城,面对疲乏的大庆兵马,他们的胜算将成倍增加。
而此刻,王城里一片愁云惨淡。
事情说回几天前,和风消酷暑,淡月映轻云,凉如水的夜里,兵刃相交之声忽起,在北城门、东城门,百姓惶惶不安,足不敢出户,厮杀声就在耳边,殷弘血迹扑洒在窗棂,未瞑的目化作一缕毒烟,毒哑了他们无意识张大的嘴。
白宣说,他们要以彼之矛攻子之盾,同样使一招声东击西,在城内的兵力都集中在东城门时,以一股精锐之师破开西北门,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南边燃起熊熊烈火,箭如雨,石如雹,很快,守卫最少的南城门失守,白川骑着一匹烈马,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杀进了城。
然而一进城,他却傻了半刻,周遭空空如也,一只破旗在风中摇摇欲坠,守城士兵竟跑的一个不剩!
再往前行,他终于看见一列贴着墙根逃串的,畏畏缩缩的小兵,他狂笑数声,大喊“纳命来”,御马挥刀,如同切西瓜一样,那些小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恐惧的叫喊,就被生生割了头,一个个跌落地下,马蹄扬起的灰尘蒙了他们的脸,蒙不上一双双先喜后哀的眼。
自南城门入,须臾时间,就到了灯火通明的王宫,白川一路杀过来,总觉得如砍瓜切菜,那些士兵一个反抗的也没有,回忆起那些人临死前绝望的神情,他心中隐隐不安。
白家人杀孽甚重,算命的说,到了他和他大哥这一代,必无后嗣,且阴德有亏,他们这种人必不得安生一死。
但他不是怕这个,而是怕那一颗颗看似懦弱的头颅......
城内各处都在酣战,而且他兄长派人来信说,东门不时便可不攻自破,让他加快速度,他于是更加振奋,抛开脑子里的乌七八糟,和烈马在宫外焦急地等着。
差不多小半炷香燃过,宫门才被悄悄打开一条缝,接着,几个人影快速地闪了出来,宫门在放出他们后再度悄悄合上。
夜幕漆黑,背光处辨不清人脸,但白川料想这是几位王子,下马快步迎了过去。
只见一共三人,两人年纪相仿,一人年纪稍长,皆身着旧衣,做灰头土脸状,白川携着一身未曾平息的杀气朝他们走来,小的两个吓得面色一白,往后缩了缩。
白川比起他兄长,是个彻底的粗人,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行至跟前,仍然面色不善,恶声恶气地问:“几位可是楚王的王子?”
他声如洪钟,身似蛮牛,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堵小山,三人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轻轻点了点下巴,并不敢出声。
白川点点头,请他们上马,低头时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若不是为了大义,谁愿意刀山火海里来救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狗屁王子?
完成了任务,他轻松许多,迫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