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其非的脸快要挤着前面大哥的后脑勺,一呼一吸能闻见对方头皮渗出的汗和头油味儿,闷得他喘不过气,主动向两个身位外的瘦高个儿女生那凑了凑,空气稍稍清新,才算活了过来。
看来今天的演出是凉了。向其非有点遗憾地想,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反正他志愿填了北京的大学,只要乐队不解散,演出总是能看到的。
没容他的乐观主义作祟太久,前面的瘦高女生突然转身抱住同伴,哇哇开始大哭,总感觉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儿去。手机攥在手心里,用了很大的力,关节都屈起来,屏幕是黑暗人群中唯一的光源,带着使命,亮得扎眼。
身后又是一波推挤,向其非踉跄两步,被刚被自己嫌弃过的大哥条件反射捞了一把,再抬头,鼻尖几乎就要贴上那一小块儿散发着刺眼白光的玻璃。
上面是一张点开的微信截图,来自某个滂沱乐迷讨论组,手机在他眼前停滞几秒,向其非只看清了最下面的两行。
“真的死了。”
“我刚和朋友确认过。”
Barrett
现在的livehouse几乎都不出实体票了 作为一个票根收集癖这是我永远的痛
第2章 黛博拉
这酒吧开在鼓楼西大街附近弯弯绕绕的胡同堆里,挨着两家咖啡馆和一个小剧院,包围在民用房之间,安静又不起眼。
向其非是被钱惠来硬拽着来的,说实话这种地方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能找到,出租都不往里开,下了车一路七拐八拐,走迷宫似的,很难让人不去思考附近的店铺到底如何生存。12月底,干冷,向其非已经喝了一轮,他酒量不怎么好,随便喝点就晕晕乎乎,风一刮脑袋生生跳疼。他冻得要死,手不愿意从口袋里掏出来,靠钱惠来开导航左三圈右三圈地转,才终于找到那个过分隐蔽的入口。巷子很窄,墙边停一辆结了蛛网的二八大杠,左右都是绵延的石围墙。一盏黄澄澄的灯箱杵在小门外面,同时负责吸引几乎不存在的客人和还没冻死的飞虫。
向其非看着箱子数了一会儿,虫有三只,门口就他们两人。
“虫子赢了。”他得出结论。
钱惠来却问:“你到底喝了多少?”
“Deborah”几个字母镂空刻上灯箱的塑料外壳,向其非在出租车里还和钱惠来聊这名字到底是不是跟着《美国往事》里詹妮弗·康纳利起的。进了门是四处飘浮的二手烟,人比向想象中要多,但也比想像中朴素。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或者在吧台选要喝什么,还有几个戴着厚重镜片的聚在一起聊马拉美和魏尔伦。入眼除了烟雾与酒桶,是一条从天花板垂到地上的藤黄纱幔,把空间割成两块。外边摆满给客人坐的桌椅,后方架着投影,一根连接线悄然伸进幔子,里边有张枣红色的木台,差不多齐腰高,安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枚玻璃烟灰缸。
而背景音乐否定了两个人先前的猜想,黛博拉,实际上出自正在小声播放的《Disco 2000》。
立在吧台后的音响里,Jarvis Cocker正对他的Deborah唱,我说,让我们在2000年见上一面吧。虽然比起歌词时间超出快17个春夏秋冬,但这实在是一首非常适合跨年夜的歌,约定和新世纪都在音乐里被假装期待着。
也不知道Jarvis和他的Deborah后来见到没有,向其非走神,希望是见到了吧。
前年大一刚入学没多久,向其非在吉他社师兄提起的唱片店里买到过这首单曲。小小一张,七寸的黑胶唱片,摆在挂着“老板推荐”的货架上。虽然向其非的琴只玩了个把月就荒废掉,烧火棍也送给第二年的新生,但这家店至今还是会去,此后他就几乎只依赖这一个货架听歌,上面不时更换的唱片总特别合口味,有闲钱就买,没闲钱就照着抄下来,对他而言比各类音乐软件的算法要靠谱得多。
屋子里暖气很足,透过二手烟还能隐隐闻到啤酒花的香气。向其非拽下毛线帽子,抓抓压得有点变形的头发,脱了棉衣和围巾挂在胳膊上,包又背回去。钱惠来点了啤酒,向其非要的是热柠檬红茶,又找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靠着墙他就想合眼。当时听钱惠来提,他就对这个活动百思不得其解,也根本不想来。跨年夜常规备选项,放灯放烟花,市区都不让干,那也能去小西天连着看几场电影看到天亮,再不济约朋友吃吃喝喝聊一宿,想不明白谁会专程绕八百圈来看人现场写诗。但钱惠来的需求大概率摆在向其非首位,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发小。于是,向其非把回家的车票从今晚改到明早,又应邀和室友在KTV唱了一下午,掐着时间准时准点打车绕到钱惠来学校门口接人。
对此,钱惠来表示:“你少交点朋友,就不至于这么忙了。”
向其非在车里打哈欠,怀里抱着包,脑袋枕上玻璃补觉,顺便漫不经心回他:“你多交点朋友还不用强拉着我了呢。”
钱惠来没接话,玩儿起了手机,不置可否。
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