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衍想说,没事,我明白。铃抢在他开口之前响起,点外放,阿闹在那头叽喳不停,声音透听筒呲呲啦啦,像喝多了。
“我靠我靠我靠,梁聪说让我们就地演,现在要带着所有人骑自行车过去找你,”转头冲身边人喊:“我操你们慢点!”
池衍皱眉:“梁聪是谁?”
“什么破记性?就昨儿才一块儿蹲过局子,一米九傻大个,长毛,比向其非还卷,”绕回来:“我拦不住,丫把酒当水喝,人现在跟猴似得上蹦下跳,你们就原地等吧,先把乐器调了,能借的话借个电源,哎妈的谁教教我共享自行车怎么扫——”
小高在那边语重心长:“多人集会要走审批......”
“我看他们扛个箱琴路边儿唱的破锣嗓子也没怎么,”阿闹挂机前吆喝:“操,姑娘你才几岁?就玩儿啊!燥呗!管他妈的!”
池衍调琴装鼓,向其非在附近奶茶店一气儿买了八十杯金桔柠檬,得以顺利借用他们的户外插座,又徒步找到一家五金店,买了几条插电板和转换器,回去面对池衍,心说我还刚刚赔过学校的相机,现在跟你一样赤贫。
线板丢在地上,一条条顺好:“我兜里一个子儿也没了。”
池衍正往鼓架上拧水镲,抬眼看向其非:“那你乐什么。”
“你别管,我高兴。”
又从怀里掏那张方形的票,在鼓面上铺平,统一的暗红票面,未经设计,格式化打印演出信息,油墨字磨损,在路灯下看不清,却是他此生少有念念不忘的遗憾。票递出去,“我要进场了,”他说:“你帮我把票检了吧。”
出事的车被拖走,交通缓慢恢复,保险公司也来安排理赔,城市又匆匆,忙下班,忙娱乐,无人注意马路边搭建起简陋舞台。东奔西跑,向其非的头发又乱糟糟的,池衍仍觉得可爱。两人藏在鼓架后面,池衍极小心折叠,撕去票根,一人存留一部分,又在向其非手背上落吻,来代替入场时要盖的隐形章。
池衍看票上日期,这数字极沉重、可憎,要在以前,他绝无自信能如此面对,每个夏天必须依赖高负荷的工作挨过,稍有懈怠便是整宿失眠。如今看向其非的眉和眼,怎么也看不够,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看你爱你,不然你真把它剜了吧,随身带着,我就能一直一直看你,我真心的——
“血、血!”向其非慌神,半跪着脱了t恤捂池衍的鼻子,“你头抬着,我去找抽纸。”
汗与尘土,还有他特有的年轻荷尔蒙,在夜幕之中构建起大片的阳光与草原。
向其非前胸后背还有池衍啃出未消的印子,察觉后又红着脸把衣服要回来,下摆沾上池衍的血。“夏天太热了,还干。”他说。
池衍问:“已经夏天了吗?”
向其非点头,看日历,又拿纸巾帮他止血:“五号就立夏了。”
“6月27,”他说,看向其非攥在手里不松的票,“你知不知道,是我生日。”
向其非停手:“你身份证上是冬天。”
池衍温顺地答:“那是被二哥捡走的日子。”
不可知,秦之默选择那天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但此后他总难免憎恨每个多雨的六月,尤其二十七日,那天常是罪不可赦的。他仰头,看繁星靠近月亮,虫群在光源下汇集。
向其非让他重新对六月有了期待。
梁聪骑唯一一辆电摩载着阿闹飞奔,远远甩开身后几十来人,那些皆是陪过滂沱沉浮的,25岁保底,也不乏有花里胡哨,正费力踩脚蹬,模样好笑,像肯尼亚的瞪羚在钢铁森林之中迁徙。阿闹皮衣系在腰上,只穿白吊带,透明肩带把皮肉勒出痕迹,手臂附薄汗,眼线也晕了些,搂紧梁聪的腰,怀里抱着两架立麦,线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后座绑一件瓶儿啤,绿棒子在塑料货框里叮当,如打铃,昭告天下我们来了,今晚不尽兴就都别回去。
户外仍不比室内,黎小久只在包里塞了三块常用效果器和一块哇音踏板,也真亏有人愿意为看这么一场质量无保障的演出如此奔波,问起,便是群里说池衍要来,滂沱合体,我他妈就是要死在这儿也得看吧。
没有调音台,没有耳返,没有监听,仅凭借默契与经验去判断,去配合。蓝点的歌只演了三首,阿闹便耐不住要弹初期滂沱的bass line,产出的音色称不上完美,但原始,生猛,降D调的怨愤与嘶吼,随黎小久沉重的鼓点敲击,十九岁时的愤怒与对世界的不解,化作无因反叛,在奔向三十岁的道路上被重新歌唱,幼稚也诚恳。
池衍唱,来吧掏空我的钱袋,若自由可被买卖。他唱,我将在麦田中勃/起,在城市中消弭。他唱,我在芦苇间溺亡,我在静默中腐烂,我为自己挖掘坟墓,我把灿烂扔进深渊。他也唱,99年我曾有一个玩具,把它丢在了最东面的海里,它常在我的梦里闪烁,求一枚亲吻和一个寓所。
近乎是凭专业本能,向其非在记录,池衍投射进他不到五英寸的屏幕里,成为某种永恒。嘈杂吸引更多路人驻足、侧目、谩骂,也吸引陌生人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