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就要她!”殷宸亦起身,眼中陡然升起几分势在必得的信念,“如外祖母所言,我有顶尊贵的身份,还不能争取到一个心爱的姑娘吗?”
“天下人都怕阿姐,偏我不怕他!”
慕容斓闻言,慈眉善目里流淌出淡淡的笑意,只温和道,“少年有志气是好的,切不可意气用事。”
“在山里歇两日,缓一缓,便回去吧。同父同母的亲手足,牙齿舌头还成日磕到打架呢!”
“润儿明白了,外祖母早些回去歇息吧。”
夜色阑珊,薄雾冥冥遮挡新月,天地间朦胧一片。
慕容斓扶着苏嬷嬷的手往厢房走去。如纱浅淡的月色拢在她已经苍老的面上,看不清她真实的神色。
“公主好不容易才设得局,引得陛下和恒王殿下争吵,三公子还动了手。此刻如何便又要安抚他?”苏嬷嬷不解地问。
“打破骨头连着筋呢!嫡亲的手足,哪那么容易彻底反目的。”慕容斓笑道,“我们还不到激进的时候,尚且还需退退。”
“不过也快了!”慕容斓顿下身来回首望着方才来时的路,“方才,他说什么来着?”
她眯着狭长的凤眼,笑容愈盛,“他说,他有顶尊贵的身份,还不能争取到一个心爱的姑娘吗?”
“待他接二连三的发现,确实不能得到的时候,我们便再告诉他,他的身份只是尊贵,却不是至尊。”
“公主英明。”苏嬷嬷亦深笑道。
“传信给姜虞,轮到她上场了。”
天上薄云累叠成浓,挡去人间全部月光。
*
裕景宫寝殿中,便是如此。
昨日他还将她抱在膝上,临窗赏月。今夜,长夜漫漫,他却已不省人事。
已是子时末,殷夜捧着一盏药膳,坐在御榻对面的案几旁,看着佘霜壬第三回 给谢清平聚毒施针。
“再吃一口!”昭平接过药膳,挡在她面前,持勺喂她。不让她看御榻上的人一口口吐出的浓黑的鲜血,以及从指尖逼出的浸着鲜血的毒。
殷夜摇头,将昭平推开些,只定定望着尚且虚喘发汗的人,“阿姐,我胸口堵得慌,再咽下去方才用的都要吐出来。”
她尚且知晓要保重自己,也没有急疯了头,只是视线里不能一刻没有他。
从青邙山归来时,因他身体与常人无恙,所以即便她担忧着他中毒一事,却也始终不曾深切的感受到,若他毒发、若他一睡不醒,她当如何。
曾经,误会重重,她对他失望,只觉两世搭在他身上,实在不值。于是,便想着没有他,来日路也可以独自走下去。
可是到了此刻,即便她还能独行,又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独行。
他原是把余生,把命,把生的希望全部给了她。
他们,几乎活成了一个人。
惠悟法师说,青邙山上的七星海棠下一次开花尚在十数年后。
十数年,太久了。
殷夜望着榻上胸口起伏不定的人,今日在殷宸护袖上如此无意的一碰,不过一点皮肉外伤,便将毒素引得这般快。未来十数年里,该要怎样防备?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解他的毒?
她扶着昭平的手,疲惫地坐下,尤觉山河万里亦不如那人与她的温柔一笑。
“陛下!”佘霜壬返身来到殷夜身边,“您安心吧,丞相无碍了!”
“真的吗?”殷夜豁然起身,奔到床畔,回首道,“那他何时能醒?”
佘霜壬缓声道,“陛下莫急,臣为丞相排清散入皮肉的毒血,为能够化的彻底,下手重了些,原是以竹片切开了他臂膀并着掌心的皮肉。如此丞相失血较多,人亦疲乏,精神气都弱,估摸着七八日才能醒来。”
未容殷夜开口,佘霜壬只继续安慰道,“您且安心,眼下丞相的毒控制住了,无碍的。醒来后,静心养一养便好了。”
“有臣在呢,丞相醒来前,臣日日守在这可好?”
“他醒后,你也得守着!”殷夜扭头抚摸谢清平被绷带缠绕的左手,喃喃道。
“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昭平嗔怒道。
“你也姓殷。”殷夜霸道又直白,“反正都是我家的。”
闻她尚有此言,佘霜壬同昭平对视了一眼,稍稍定下心来。只一个守着后宫,一个镇在前朝,一如之前的许多年。
*
谢清平清醒在第五日的清晨,阳光从六菱雕花木的窗户中零星洒下,点点投在他身旁人白皙的面庞上。
他望着攥着他衣襟缩成一团的人,又见帘帐层层拉开,便知这人不曾睡过完整的觉。
因为每回没有朝会的就寝前夜,她都是将帘子里里外外放下塞好,唯恐晨曦微光扰了她。
他没有动,也没抚拍她,想让她多睡会。却不料合眼的一瞬,她一声“毓白”在他耳畔响起。
“毓白!”殷夜睁开双眼,眼中尽是疲惫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