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京虽是六朝古都,也是民国首都,可论起富庶和热闹,比起上海,那是大大不如。
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沿着黄浦江走了一圈,原本就有些晕眩的杨舟轻更是找不着北了。
结果晕着晕着却发觉眼前的景象和从前所见均不相同——宽阔马路的尽头是一个罗马柱西式建筑,看着颇有些像是西洋国家的议院或是歌剧院。
“新世界?”杨舟轻念着那字,“世界还分新旧?”
张嘉闻瞥他眼,“你倒是通透,人生太短,导致看的也短浅,常觉得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则沧海桑田于天地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哪里有什么新旧?”
杨舟轻更晕了,“这旅店恐怕挺贵,咱们住得起么?”
“这不是酒店,是饭店。”张嘉闻边回答边迈步入内。
杨舟轻简直受宠若惊了,“这也太破费了。”
张嘉闻不语,带着他径直往里走,正是白日,除了寥落几个食客外,这饭店空荡得可怕。
从前杨舟轻都惯了和张嘉闻一起在摊子上吃个馄饨面条,从来未进过这等上流场所,不由低声道:“已经贵到旁人都不愿来了么?”
他们很快走到了一处小礼堂,正中央似乎是个舞台,大红绸缎的幕布垂头丧气地遮着,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装修极尽奢华,似是巴黎的洛可可风,空气中的脂粉香气浓烈到挥之不去,让人胸口发闷。
看着目光澄澈的杨舟轻,张嘉闻不禁在心中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这是秦楼楚馆,俗称妓院。”
杨舟轻眼睛瞪得老大,转身便要走,“我不要来这种腌臜之地,何况阿贵根本不可能来这里,他一个跛子,怎么可能从南京来到近千里之外的大上海,还跑到这么贵的地方消遣?”
“我可从来没说他是来消遣的,我也从未说过我是来消遣的。”张嘉闻淡淡道,“但他的气息确实在此处消失不见,着实让人生疑。”
远远的,似乎有褐色皮肤、戴着滑稽礼帽、穿着仿制军服的人看过来,大呼小叫地往这边走。
张嘉闻看了他们一眼,伸手拽过杨舟轻,转头便向着墙冲了过去。
杨舟轻扶着墙便开始吐,看着涛涛黄浦江水,想起先前在西流湾家中看到的道门书籍,“穿墙术不是崂山的么?你到底师从哪一派啊!”
张嘉闻将手帕递给他,将他扶到旁边一个咖啡馆,买了杯清水给他漱漱口,“兼收并蓄。”
一旁的侍者看他只买了杯水,面色已有些不善,张嘉闻招手叫他过来,扶了扶眼镜,“这孩子还要长个子,不能喝coffee,给他一份sandwich,再给我一杯latte。”
侍者见他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又点了东西,面色稍霁,挺麻利地将东西送来,“你们也是为了花国选举来的?”
杨舟轻不知什么是这个花国选举,但也大概猜到多半是古代青楼那花榜一般的东西,便故作大人状,“谈不上,不过途经此地,听闻有此风雅之事,凑个热闹罢了。”
他二人风尘仆仆,故而一开始侍者看轻了他们,如今仔细打量,却发觉不管是眼镜兄还是这少年,衣裳的材质均是极好,那眼镜兄还会说洋文,便笑得格外谄媚,“听二位口音似乎是南京来的?来的可正是时候,咱们这次的花国选举,一块大洋一张选票,都还一票难求呢。”
张嘉闻自恃身份,一直不发一言,杨舟轻只好帮他打听,“那这个花国,就选一个总统么?”
“那怎么可能,”侍者眉飞色舞道,“正副总统、总理,参政院正副院长、参政,还有很多金奖章、镀金奖章呢。”
“总统是金奖章?”杨舟轻听得云里雾里。
“当然不是,牡丹、兰花、梅花是金的,芙蓉、芍药、茶花、荷花、海棠、菊花、桂花、玫瑰、桃花什么的是镀金的。”侍者眉飞色舞,“现在还有不少人在押注呢,如今陈渔小姐遥遥领先,爱丽小姐紧随其后。你们要不要押一个?”
张嘉闻终于开口,“我看这个楼也挺旧了,但边上的空地似乎有动土的痕迹,是要翻新还是重建?”
侍者正忙着兜售赌局,见他绕开话题便有些不高兴。
“我押爱丽小姐吧,这名字听着洋气。”杨舟轻见他脸色,“是一块大洋么?”
侍者面色又放晴了些,接过大洋,从口袋里取出张凭据,“若是你赌赢了,届时凭这个凭证去新世界取钱便可。如果你想再给爱丽小姐投一票……”
“不必了,”杨舟轻瘪嘴,“我不过是个打杂的,哪里来那么多大洋。”
张嘉闻不耐烦地给了那侍者一个大洋,“我押第三名。”
“那就是阑珊小姐。”侍者眉开眼笑,也没忘了回答他问题,“先生好眼力,这楼是晚清开埠后建的,已有些老了。老板计划在旁边那块空地再起一楼。”
张嘉闻点了点头,看了看眼前滔滔江水,对杨舟轻道:“咱们找个地方暂住下来,此事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