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守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是从前兄长说过的话,此刻由我讲出又如言犹在耳。不过兄长身影与我曾信奉的话中真意皆已远去了。
闲谈至此,始终一语不发的真彦大人果然偏过脸来开口说着:
宗宪阁下是这样的武士呢。
透过温泉水面升起的氤氲热气,我瞧见她脸上混杂的红润颜色似在害羞一般。这与她好容易才亲口告诉我的本名近似。因受热而发红的仅有她的面庞。于那之下真彦大人那对浮在水面上的肩膀仍显露着病态的苍白这总好过她刚自流刑地逃离的模样。[阿照的照字读作てる(teru),而日语中的害羞一词为照れる(tereru),二者同音同字]
我并无浸泡温泉的雅兴。二来此温泉是为需要疗愈之人准备的,身康体健的我自然不应消受,只打算照往常一样守在她身边,与她谈天消磨时间便好。从前就察觉到她不乐意让旁人看她的身体,即便已结为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仍旧是本不该有任何瓜葛的女性。奈何自己只知晓如何尽到妻子的本分,在伺候同为女性的真彦大人时,反倒有了诸多不便。
我来帮您穿衣吧。
无论是晨起时,抑或是像当下这样从温泉池中抽身时,我都会对她讲同样的话。然而此刻她已将如棉被般宽大的布巾牢牢裹在身上,披散下来的发丝湿漉漉的。尽管真彦大人总是事必躬亲,我还是将事前准备好的小袖披在她身上。
时已入冬,由此处的山丘远眺能轻易望见平静无波的加茂湖。湖面在夏季尚且似青丹色矿石一般,然北陆入冬甚早,一过仲秋湖水也褪去颜色,落叶凋零,沿湖之景亦格外萧条。室外自是凉风阵阵,除却风打枯枝的嘈杂之声,耳中别无他音。本就人烟稀少的佐渡岛在这时节更仿若与世隔绝了。如此看来这里倒比酷寒难耐的出羽国更适合作为流放罪人的去处。
在佐渡避世隐居的生活委实没有值得称道之处。若非到了这般仅有两人彼此照应的境地,真彦大人与我之间的关系会愈加生分也说不定。但到了这种时候,也唯有我毫无怨言地陪伴在她身侧了。
因为我是真彦大人的妻子。我抛弃了武家之女、冈部家女儿的身份,只选择做北条真彦的妻子。
这似乎与兄长所言的那句女人需要男人来守护背道而驰。毕竟我与父亲大人和宪之也分道扬镳,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这条看不到善果的驿路。儿时曾被兄长叮嘱过,因而说着要守护姐姐和冈部家的宪之,应当会以我这样的姐姐为耻吧。
在泡温泉时,真彦大人的头发不可避免地沾上水汽,我便着手用干布替她仔细擦拭。她蓄长发胜过短发,多半是她从前便留长发的缘故。只是我未见过她那模样,与我初见的真彦大人倒与兄长有几分相像那并非五官乃至体格上的相似。偶然提起的过去之事久久不散,脑海中也屡屡浮现出方才闲谈时聊起的兄长之面容。左右牵挂,在做这种琐事时也不甚认真了。似乎是手上的动作愈发怠慢,我的异样终于被真彦大人察觉。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不要紧吗?
恍然一刻,真彦大人又侧过头来问道,她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到此年龄,定无法遑论能与白皙剔透的少女肌肤相媲美,但真彦大人于体态上的恢复在这一年间的疗养下颇见成效。由出羽国逃出时,她两颊颧骨突出,皮肤黯淡粗糙,整个人瘦若脱相,眼中之光也如彻底湮灭一般。大凡目睹过此等模样,即便没有亲历过流刑幽闭的日子,任谁也会觉得那种生活如同深受阿鼻折磨一般吧。费尽千辛万苦再见到她的某一时刻,我甚至怀疑与自己重逢的真彦大人是否还是多年前曾与我在骏府城初会的那名凛然武士。
天色阴下来了呢。是要下雪了吗?
有些话尚不知从何处讲起,我并非对丈夫毫无保留的女人。她既看出我藏有心事,我也只好暂且敷衍过去。
那时候天气会更冷吧。真彦大人眉头轻蹙,她一动不动,任由我替她擦干头发,不过你是喜欢雪的,能赏雪倒也不错。她话语略微生硬,唇边又浮上一层寂寞的浅笑。
算来我与她结为名义上的夫妇已有十年了。失去公主身份的我更是未老先衰,对她来说恐怕是早已没有吸引力的妻子了。原先还要顾虑今川氏与我家族的关系笑脸相迎,对我的无理索求也一一回应,现下落到这步田地,倒不如索性将我当成个无偿相随的侍从。
先回屋吧。
擦过头发的布巾变得湿答答的,我稍作拾掇,随后又小心抚上她肩膀的一角。她也点了点头,脑袋再微微沉了下去。不用继续努力挤出些能讨好我的话应当会教她轻松一些吧。
有些秘密果然是不知道为好。这样我反倒能把不被丈夫爱着这件事归咎于她身为女子的矜持。武士间的众道关系并不罕见,不过女子间如此这般定会遭人诟病,于伦理而言也是大逆不道不知廉耻之举。
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罢了。下定决心嫁来北条家的那一天,我便做好了仅被丈夫当作必要的妻子而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