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恍然,只是微微点头喝尽了碗里的残茶,把册子放在桌上,“…了解了。宁大人,今日我尚还有事,便到这里吧。”
凤临脚步一顿,眸子直勾勾看着狱司,“你说什么?”
“真的…就那么该死吗?”
又有谁来可怜我们,放我们一马?!”
霜风垂阳中少女的眸中像是燃起了毒火,她步步逼近正僵硬躬身行礼的中年狱司,再度吐出的字字句句像是沾了血的尖刀。
“我不是来替自己裁衣的。”凤临摇摇头,她来刹雪城时日不长,无意暴露自己城主的身份,只是从袖里掏出之前记了玄庚尺码的折纸,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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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陈婶了,我来替别人裁。”
他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新城主,年轻女子原本平静的神色已变得凝沉,中年男人抬了抬手,躬身再道,“剩下的人回了牢里被当成泄欲的玩意儿,肏虐得二死一疯。那疯的被我们斩了,就只剩下您手里将死不死的这一个。”
凤临沉默了片刻,忽的自嘲般冷笑,脸色苍白,“我当时就在寨子里啊…可自始至终我只能被人护着躲着,看着他们就这么凌虐奸杀我南国子民…什么都做不了。”
她在那叠样图里翻找了一会儿,捡出几套劲妆样式来,朝凤临热情地推荐着,“您看看这几件胯衫,圆领的翻领的都有,入冬了再衬件短打束腰显得也利落。哦对,这束腰的革可是好料子,您家护卫日后就算是佩剑佩刀时日长了,也不会有多磨损。”
凤临攥着裘袍低笑一声,娇浓的脸上此刻是化不开的严霜,厉声扭头道,“你怜惜他们,可谁又来怜惜我们?”
下官不是不怜惜那些死了的北地平民,可那些死卫…也是北地人啊!自出生起便要听命做事的人又能有什么谋逆的心思?况且就算有滔天的血罪,这么些日子的生不如死,活得连下贱奴狗都不如…也该还够了吧?”
狱司无言,拜了一拜垂眸相送,看着她攥紧裘袍起身从阁台旁走过。
打马过了西街晚市便是城中几家绸店,凤临下了马,随意选了一家开在街角的绸坊,拿手挑了门口帷幕缓步走进。
凤临说完只觉得有点冷,她裹紧上衣,袍下的边角卷起了风,从尚还跪地愣神的男人身边悄然离去。
“原来是护卫,难怪难怪。”陈婶啧啧两声随即有了主意。
“当年寨子里的男女老少,一刀刀被这群畜生砍死,血流了三里地;刚出嫁的阿姐被他们杀了夫君,摁在花帐里撕烂衣服又拖出门外,哭着求着还是被人掰开双腿摁在地上轮流奸到没了气;才会走的娃娃连门都没有出,就被冲进来的官兵们捅串…他们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陈婶“哦?”了一声倒也没多惊讶,打开折纸放在眼前细瞧了瞧,细眼眯起轻笑起来赞叹,“这男子身形长得出挑,莫不是您家郎君?”
凤临看过去,只见一位拿着样图的中年妇人热情洋溢地走过来,一双施了胭脂粉的细眼上上下下仔细端详着她,爽快地大笑,“您叫我陈婶就好了!哎呦…姑娘这身形当真是玲珑精妙,不像个北地人,倒像是那些个行商的岭南遗民似的。”
她低低地叹气,抬手示意他起身,“今日之事不必再提。自北老郡王谋反后,如今凤都朝堂上人人自危。圣威难测,难保下一个就轮到哪家了。”
了。”
“哎呦生客啊,年轻的姑娘可是来给自己裁衣的?”
“罢了,我累了。”
良久无话。少女说完便幽幽地看向阁楼外,神情疲惫似是说尽了气力。
两人擦肩,凤临忽然听得正低头恭送的男人低低言语了一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男人抬起头,看着她无故打了个冷战。
风炉里的烟袅袅升着,被晚归的风零落吹散。
“不是。”她掩了掩眸,偏头去看搭在一旁的布料,嘴里乱七八糟地编着谎,“我家主子差我来替新进的护卫做衣,银子管够,样式您看着裁便好。哦对,料子寻常些别太惹眼,要暗调的那种。”
“可笑。”
插满绸花的屋内锦绣绫罗高高束了满屋,垂在空中飘飘荡荡,她拨开来回看着,忽然听到柜台角落传来一声和蔼的女声。
凤临慢悠悠地听着,她刚和狱司聊了一通心情正不悦,随便拿手指了指,把一包碎银放在桌上,“那就这件翻领的吧,剩下的银两等您交衣了再付。至于料子配饰就劳烦陈婶看着选,别太张扬就行。”
…府内守卫不少,倒也不会轮到玄庚佩刀。
凤临转着将空的茶碗,一时并未接话。
灰服的狱司沉默了瞬又开口,语气却是带着些许迷惑,“宁某也是见惯屠戮的人了。塞北之地多战事,这么多年全靠着北郡王府强兵镇压,才得以勉强维稳。
“我,出身南苗。”
“抱歉,是下官失言。” 狱司闭了嘴,跪在地上身子微颤朝凤临拜道,“宁某擅议朝事罪该万死,请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