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吧?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庶民上位的淀川家的女子。我们家从曾祖父那一代便获封从五位下相模守,如今这朝廷亲封的官位被兄长大人继承了去,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无上的尊荣。
兄长大人是要我也去见一见使者吗?
兄长一向很重视我,再加上我们的年纪相差不大,他便总喜欢将武家的琐事说与我听,但那不过只是寥寥几句。
见他这次一五一十地交代外交上的要事,我便很难不觉得他是意有所指。
让那淀川氏看一看我北条家的公主有何不可?我虽未满二十岁,可已是这战国的大大名,淀川家见我至今未娶妻,就认为他家的女儿有成为我正室的资格。
果然,哥哥也觉得淀川六郎的女儿配不上自己。
那就不要见了,安排住处以后,隔天便打发那甲斐国的使者走吧。
这正是难处所在。
当下坐拥上国甲斐的淀川氏虽为庶民出身,但在这下克上之乱象频出的战国时代,武家政权已在无形中遵循着能者胜任的法则。何况淀川六郎并非普通的暴发户,不论人品,能在短短几年间就飞上枝头的他毫无疑问是有着过人政治手段的奇才。
如若拒绝联姻,两国之间难免会有一战,眼下无故增添仇敌对我国没有好处。
我听说外面的人都称呼淀川织部正为百脚,此人对赏识自己的岳父一家都能赶尽杀绝,那即便兄长大人同意联姻,也难保那位日后嫁到小田原城的新妇会对我们北条家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我目睹桌上茶水的颜色由深到浅,兄长最后也没能在我面前拿定主意。
一想到兄长与众家臣还因联姻之事而坐卧难安,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的我骤然间染上了羞愧之色。怀着这种心情,再清甜的茶水也变得苦涩起来。
公主,您已经在外面好些时辰了。
乳母见我一脸红晕,以为我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有些中暑,便再次劝我回房歇息。
不必了,只稍再准备一壶凉茶吧。
我将茶水见底的瓷杯塞给乳母,然后二度抚上了半弓的筋弦。
不知怎的,饮茶过多的我甚至无暇去解手,便又揣着内急斗志昂扬了起来。
毕竟这是一个连庶民都能成为一国之主的时代,而我更不甘心看着兄长独自一人披荆斩棘。
我的胸腔之中,有某种不该存在的信念在寂静燃烧着。
真是精湛的技艺!
箭羽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又在顷刻后稳稳落在远处木靶上的红心处。与此同时,一个令人惊诧的声音像箭一般划过我的双耳。很显然,那不是金属箭头扎进木头中的声音,而是自我左耳传来的陌生女性的声音。
陌生的女性就站在几尺以外的回廊下,午后的日光倾斜洒在庭院里,而她身躯的一半正位于光与影的交界处。女性穿着样式纯粹的振袖,布料的颜色比山间的紫藤要深一些,可在太阳的照射下,光滑的花缎似乎又反射出耀眼的白。相比之下,她的皮肤则更白皙,像是冬日里屋檐上最洁净的积雪。
她正冲我微笑着,先前夸赞我的话语已经听不见。但那仅存的笑容反而更为珍贵,仿佛我方才全力射出的一箭就是要博她一笑似的。我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我的脑中更是乱作一团。就是在被这乱麻般的思绪笼罩之下,我突然间想到了父亲生前珍藏着的唐国画作。画中的唐国女性丰腴而动人,美得不可方物。而此时我眼中的女性虽然身形纤细,可她的瑰丽却要胜过画中人十倍百倍。
误入内院的客人,想来必定是甲斐国的使者,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女性。
绝世美人。
我的神思逐渐趋于平静,最后自我紊乱的脑海中浮出的、是这样一个非比寻常的词汇。
这这位是?
陌生女性身旁跟着兄长身边的女侍者,但她同这庭院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在绝世美人的辉泽照拂下失去了光彩。我的脸颊似乎也比之前更滚烫了,踌躇不前的我甚至无法仰面直视眼前的女性,可我的嘴巴却自顾自地吐出音节来。
我是淀川家的雪华,此次与甲斐国的使臣一同前来。
女性向我盈盈行礼,端庄又温柔的应答之声与她的容颜交相辉映。
让您见笑了。
我的左手还抓着整张半弓,穿着弓道服汗流浃背的模样也完全不像是一国的公主。我强作镇定地向面前的女性行了平礼,随后补充道:
我是相模守的妹妹,名唤照。雪华大人能与甲州使臣一同前来是吾等的荣幸,然而我们北条家却招待不周,实在是万分抱歉。
我惊讶于自己竟没有在回应当中语无伦次,不过即便我言语中有什么无礼之处,这位雪华大人也必定会原谅我吧。
我为何会如此笃定呢?虽然淀川雪华也的确在这之后轻声说着没事、不必介怀。
能目睹北条家的阿照殿下的英姿,才是我之荣幸。
雪华再次夸耀起我的弓术来,殊不知之前那一箭不过是我千百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