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他们蹲在海跃总部的门口,几天都没见到吴董事长的人影。这一次,他们看见吴董事长从车里出来,两人急赤白脸地跑过去,保镖根本不让他们近董事长的身,他们连呼带喊,目送吴董事长消失在干净的玻璃门内。
男人说:“他不想给咱们钱。”
女人揩掉眼泪,“他也许是没有听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医院里替他们照顾儿子的亲戚打来电话,医院下达最后通牒,限他们今日之内搬出病房。
这是要他们全家去死啊!
在医院又跪又求,好歹宽限到明天。
男人在儿子病床边站了一会儿,握了一下他枯瘦的手,对妻子说:“我再去一趟海跃……古时候老百姓向皇帝老子告御状,是要滚钉床的,见这些大人物,没咱们想的那么容易,我再去一趟。”
“你还有钱吗?有钱坐公交车吗?”
男人攥了攥自己的裤兜,他妻子从一个旧布袋子里面掏出几张一块钱的纸币,塞进他手里。
“你早点回来,要不到钱就,就算了吧,咱们收拾收拾,回老家。”
“哎,行啊。”
他从海跃总部大厦顶层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脑浆和血液溅到吴董事长的手工皮鞋上,这双鞋就能给夫妻俩的儿子续半个月的命。
媒体人员向医院蜂拥而至,女人胆怯而茫然地面对着镜头,终于听懂这群人七嘴八舌地在说什么。
她老公死了。
女人脊梁骨被抽了出来,坐在地上呜呜地哭,左右的人把她架起来,问她话,她仿佛被钉在刑具上,重复说:“俺家没了,俺也不活了……不活了……”
“你们就没有想过,通过网络募集善款?”
“……网络干啥?人家还能随便给你钱吗?哪有钱……没有钱……”
网上沸腾的舆论冲向海跃,海跃集团的电子邮箱爆满,全是辱骂的文字,尤其将矛头对准海跃的董事长。
为富不仁,冷血,虚伪的资本家。
许其悦身处Omega隔离住院部,也耳闻了这场风波。
“吴宁呢?”他问陈怀奕。
“回丘鹿原的老宅了,这事……挺闹心的。”
“海跃会出医疗费吧?本来就该对受伤的人负责。”
“一件小事闹大,公关费比医疗费高得多。你别管了,他们自然会处理好。”
许其悦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在他印象里,吴宁的父亲儒雅随和,长得好看。卞宁、卞泊外加同父异母的吴渝,其实都遗传了父亲的好相貌。
不过,许其悦想起来,卞泊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父亲。
那时秋天还未到来,许其悦还像个变态一样偷偷跟踪卞宁,有卞宁在的地方,大概率也能看到卞泊。他们宛若身与影,星与月,朝夕相伴,两人的亲密感是隔绝了世界的,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他们之间。
许其悦见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兄弟俩吵架,不算吵架,顶多是不愉快。
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放学,南平一中门外来了一辆豪华轿车,黑色车身,防窥玻璃,来来往往的家长、学生都在镜面般的车窗玻璃上窥见了自己好奇的表情。
卞宁径直走向那辆轿车,卞泊跟着他走,到了近前,才注意到有这样一辆车。
车门从内部打开,卞宁俯身探进车内,卞泊呆呆地立在路牙石上。
许其悦溜到冬青树后躲避,偷听到他俩说话。
卞宁说:“卞泊,快进来。”
“我不,你还回家吃饭吗?你不回去,我就走了。”
“你怎么总这样,非找不痛快?”
“哥,我走了。”
卞宁迈出车门,一把扯住卞泊的手腕,“我们只在外面待一会儿,妈妈不会生气的。”
“你自己玩吧,我没兴趣。”
“卞泊!”
“你烦不烦!”卞泊暴脾气上来,甩开卞宁,与他针锋相对,“你别管我!自己玩吧!”
卞宁被他吼得一愣,冷着脸说:“随便你。”
单亲家庭的孩子缺少一半的爱,追上卞宁以后,许其悦渐渐发现卞宁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完美无缺。
卞宁性格上有一定缺陷。
他很敏感,自尊心非常强。许其悦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极度的自尊等同于极度的自卑。卞宁表面淡泊,内里争强好胜,极度追求完美。
许其悦跟卞宁在一起是很舒服的,一点都不用操心,什么都可以交给他,什么他都可以办好。外出约会时,卞宁能做两页纸的规划,画出详细的路线图,景点,食物,交通工具,预计的时间精确到分钟,许其悦跟着他走就行了。但卞宁就像一台精准的计算机,这种生活方式一定活得非常累。
恰与卞泊相反,卞宁对吴硕海表现得很亲近。
高考前的一段时间,南平一中照例进行“9 1”模拟考试,榜首毫无疑问是卞宁,第一名的分数能比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