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脚步微顿,为难地看向天子。
陆明煜看他一眼, 回过头,回答燕云戈:“李总管去取钦天监算来的日子。”
燕云戈听着,似笑非笑地看向天子,嘲讽道:“原来陛下还记得正事。”
陆明煜呼吸一滞,原先就发凉的手脚更冰了几分。但他想到自己身上的怪病, 还是有了勇气,坚持道:“好了,李如意,你去吧。”
李如意咽了口唾沫,这才走了。
有了这则插曲,等到屋中真的只剩下天子与少将军二人时,陆明煜一时无话。
他从前就知道,云郎一定很不愿意见自己。但真的面对这一幕,陆明煜心中还是发慌。
要从哪里开始说?再有,燕云戈绝不可能因几句话就原谅他。
可是,不被原谅,就不悔过了吗?
想到这里,陆明煜到底开口。
他嗓音是温和的,不再是皇帝对自己的臣子讲话,而是作为“清光”,去面对自己的“云郎”。
他说强迫自己看向燕云戈,全然不逃避,真心实意道:“燕家无辜,我却那般小人之心,竟然犯下此等错事。云郎,你再怎么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燕云戈虽然猜到天子要说“私事”,但陆明煜这样开门见山、直接认下所有,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还没反应过来,那厢,陆明煜深吸一口气,又说:“我做错许多,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我想要你知道,我知晓自己不对……”
燕云戈面颊紧绷,起身就走。
他动作果断干净,毫不迟疑。这副作态,让陆明煜愣住,正在斟酌的话音也卡在喉咙里。
他没想到,燕云戈竟然连听完自己的话、稍微敷衍两句都不愿意。
……这么不愿意看到自己。
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难道就要这么看他走吗?
眼看燕云戈距离越来越远,陆明煜紧咬牙关,终于让感情压过理智。
他推开身前桌案,追了上去。
屋子毕竟不大。燕云戈再健步如飞,在到了门前的一刻,总还要停下。
也就就是这一刻,他感受到一股从身后冲来的力量。
身体被人紧紧抱住,天子的身体贴在他背上。随之而来的却非铭刻在燕云戈记忆里的甘暖香气,而是一种更加幽冷的气息。
夏日衣薄,被陆明煜抱住的腰部传来一阵凉意,肩上甚至更多了一丝湿润。
燕云戈未来得及想明白天子的手为何这样冰,又意识到,皇帝哭了。
他身体紧绷,不知自己是怒还是其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你为何就哭?给我下毒时都在笑,这会儿又何必惺惺作态!
刚这么想完,他听到一声极轻的、仿佛被刻意忍耐的呜咽。
时隔一个多月,四十余天,陆明煜终于再度感受到燕云戈的体温。
他抱住燕云戈的力道愈重,许多话涌到喉咙。想要再说一遍愧疚,可痛苦、思念……被压制了月余的情绪又像潮水一样溢出。最先还能忍住,到后面,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无法言语,又不敢放手。只能再将双手扣紧,唯恐下一刻就被燕云戈推走。
天子这样崩溃,燕云戈咬牙,到底回身将人推开。
他怒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陆明煜满眼是泪,与他对视。
看着天子眼中的水色,燕云戈心尖猛地一颤。
“我不是要你原谅我,”陆明煜对他说,“我只是知道错了。”
燕云戈咬牙,“陛下这么说,我却是不懂了。”
话音刚落,陆明煜眼中又落下泪来。
他说:“云郎,我不知还能活多久。”
燕云戈错愕。
他其实并非没有意识到这点。无论是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炭盆,还是皇帝明显消瘦很多的身体,再有,从春猎结束时就一直影影绰绰的传闻。这一切都在宣告,陆明煜的身体是真的出了问题。
郭信甚至在燕云戈耳边提过很多次,说皇帝一定是心虚。再过些时日,没准不必燕家做什么,他就能把自己吓死。原话是:“我虽不爱读书,可年少时与你们一同去学堂,到底灌了一些耳音。史上这种事多了,没准咱们陛下也能成为其一。”
但是、但是——
陆明煜的情况会糟糕到这样的地步吗?
燕云戈皱眉。恢复记忆之后,他第一次仔细去看天子。
陆明煜留意到他视线的变化,却未在意,而是抓紧时间,继续对燕云戈说:“我原先想过过继宁王。但宁王是那样的状况,的确只能循安王之例。再有,你们多半也不愿意让宁王唤我‘父亲’。这么说来,太子还要从安王膝下来选。可安王长子如今不过一岁出头,真要那孩子上位,安王以后多半容不下你家,我又如何放心?”
燕云戈还在看他。
陆明煜:“或许从远支来选?这倒是个法子。”说到这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