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宁王的存在时,面对父亲的喜悦,燕云戈沉默不语。
他想说,皇帝并未有什么不妥。一意让那个孩子登位,才是让天下再起干戈。
但父亲不愿听,许多人不愿听。
他想,自己可以多花些时间,好好去说服父亲。可在这个时候,陆明煜告诉他,他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了。
面对天子的句句质问,燕云戈无法开口。
他无法在家族与皇帝之间抉择,只想要那一晚快些过去。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怀揣着侥幸心理去找天子,而陆明煜给了他那杯酒。
恢复记忆时,燕云戈“醒悟”。皇帝要杀自己,说明他根本容不下燕家,这原本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他有了充足的理由,让自己不用再在燕家与陆明煜之间左右为难。
可从过去数月的情况来看,陆明煜哪里“容不下燕家”?他以为自己病得要死时,做的一切事,都是在给燕家铺路。
小人之心的是燕家,狼子野心的是燕家。
陆明煜才是从未有错的那个。
想着这些,燕云戈喉中发苦。他知道,陆明煜一旦知晓这些,事情便无法善终。
可是、可是……
陆明煜不知燕云戈所想。
被对方抱住,他微微怔忡,随后惊喜,也回抱住对方。
这个梦实在太好了。他由衷地觉得。
他用了很大力气,手压在燕云戈背上,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
陆明煜疑惑,问:“云郎?”
“没事,”背上的疼痛拉回了燕云戈的思绪,“清光,你还累否?要再歇息会儿吗?”
在陆明煜看不到的地方,燕云戈背上的衣裳染上一重暗色。
第42章 伤 陆明煜说:“我怕我醒了。”……
燕云戈被关在家里, 自然不可能好吃好喝。
半个月前,他从醉花阴回到家时,已经抱着“燕家不能一错再错”的心思。又恰好迎面碰上父亲, 两人相对,燕云戈主动说,自己有话要讲。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父亲神色不对。
燕正源面色不动,问他:“有什么话, 你直说就好。”
燕云戈心头升起不妙预感。他隐隐觉得,父亲仿佛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自己改变想法也不过是几个时辰内的事,父亲怎会得知?
想到这里, 他心神微定。
最重要的是,燕家军的“燕”字,很大程度上是燕正源的“燕”字。
边城的士卒往往是听着燕正源、燕大将军的名字长大,他燕云戈虽然也有赫赫名声, 可旁人说起他时,依然要加一句“虎父无犬子”。他首先是抚远大将军的儿子,随后才是他自己。某种程度上, 燕正源的意志, 就是燕党的意志。
只要说服父亲, 其他叔伯哪怕仍有不愿,事情也无法再推进。相反, 如果无法说服父亲,情况无疑会往燕云戈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转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燕云戈斟酌言辞,与父亲说了自己的考量。
天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燕家之前带宁王进长安的计策奏效。如今皇帝眼里, 燕家是再忠义不过的臣子,他绝不可能再对燕家下手。
既然不用担忧自身安危,是不是也没有必要进行下一步?……此前在边城时,燕家军的存在是为了守卫国土、防备外族。这自然没什么好说,可到如今,突厥之患以除。燕家军再有动作,刀剑所指的,就是汉家子民了。
那是他们曾经保护的同胞,是由衷地感念着燕家军的人。
燕云戈过去被一腔激愤冲昏头脑,如今逐渐冷静,意识到此事的不可行之处。
他说着说着,同样也留意着父亲的神色。
燕正源眼神一点点沉下,语气淡淡,问燕云戈:“你既明白这些道理,便也应该知道,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燕云戈深吸一口气。他对此早有准备,还算从容,回答:“话虽如此,可取下弦上之箭,总比取下离弦之箭要容易。如今已经是最后的机会,阿父——”
燕正源暴喝一声:“跪下!”
燕云戈一怔。
燕正源面上的沉静神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鲜明怒意。
他说:“当初你与陆明煜搅在一处,三妹便提醒我,要我劝你,我当时未听。如今来看,却是我的失策!”
他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你郑叔、郭叔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皇帝倘若真信燕家军,便不会将士卒打散,编入其他军中!倘若真信你我,便不会让你我长居长安,不得离开!我从前看你好不容易清醒,还有欣慰。如今来看,你竟是从未醒过!”
他说:“来人,上家法!”
所谓“家法”,是一条藤编。有家丁将其拿上来,上面已经浸了盐水。
一鞭子抽在身上,被抽到的地方立刻就要红肿发胀。多挨几下,便要到皮开肉绽的地步。
事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