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饮着地窖中酿出来的梅子酒,一口接着一口。
温姝握住隆庆的手,入手的五指冰凉如雪。
隆庆叹息道,“锦珠,带着温姝去找密旨罢,走密道离开这里避避风头。”
温姝站在隆庆身后,这个曾经说要与他一起下地狱的人准备一个人下地狱了。他心中顿生大梦十年的悲凉之感,烽烟既起,谁能全身而退?
“祁凤霄!”
隆庆眯着眼睛笑了,“本王还没死呢,不用叫的那么大声。”
这世上最痛苦的是什么?
不是垂髫少年两鬓白,不是七十甲子未高中,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苟且偷生十二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他在笑,仿佛从未如此释然过。
他终于可以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自称本王,做回曾经那个众星拱月的隆庆王。
他就要死了。
温姝嗓子疼的说不出话,好像断肠的毒又发作了一遍。
“将来好好娶个女人过日子,能离开这朝堂就不要再卷进来。”
“你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
隆庆眨了眨眼睛,“本王想了想,若是死了,日后还得有个人来上香。”
“我不会来给你上香,也不会给你收尸。”
隆庆摊开了手,“那便死了做个潦倒鬼。”
锦珠泪流满面。
温姝一跺脚,咬牙道,“你便自顾自做你的潦倒鬼去!”
隆庆看着温姝牵着锦珠离开,红色的衣袖舒展开,眼中风云散尽,疲惫慵懒的神态显露出来。牡丹还在他的袖裙上盛开,轻轻哼起了曲。
“花开花落不长久……”
既然花开花落不长久,倒不如一开始就凋零。
大雪纷飞,也便见不到到什么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公主府有一条无人知晓的密道。
密道两侧点着昏暗的灯,如森森的鬼火。
锦珠带着温姝打开了密道中的暗格。
尘封多年不见天日的先帝遗旨此刻安静置放在温姝手中。看似薄薄一页,几行生锈字迹,多少人为之拼杀流血,不得善终。
“锦珠姐姐,你出府后先寻一处客栈安置,日后若是有什么风声再寻我过来。”
锦珠攥住了温姝的手,“公子你呢?”
温姝笑了笑没有说话,安置好锦珠,他从密道的入口处出来。
中斋上元,家家户户灯火明盛,只长公主府内院夜雪未霁,乔木弥野,风声卷动衣摆,寒鸦枝头飞起,昔日花团锦簇的长公主府如今成为一座凄凉的空城,红梅已萧疏,泗水还萦纡,天下之大,不容一个活着的祁凤霄。
温姝看他一人自斟自饮,风雪满头。
“烧灯节,朝京道上风和雪。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
隆庆喃喃念道,“朝京人怎么还不绝?”
酒杯摔落在地上,滚烫的梅子酒融化了冰冷的雪。
温姝红了眼眶,走到他身边捡起来金玉杯,拿自己的衣袖一一拂尽。
“殿下向来雅致,最是不能见金玉蒙污。”
隆庆回头看着温姝,掐住了他的下巴,神情有些温柔,“你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陪你一起下地狱。
此时昏灯渐明,残雪如云,府外响动重兵之音,温姝尚还未来得及作答,陈家军包抄将他二人围起。风雪照亮士兵染血的刀脊,重枷套上了隆庆的手腕。
陈昭从正门处来,“若非温公子,我们如何知道起事的时间?”
陈昭说这句话的时候天亮了。
熹微的晨光打在了隆庆的脸上,隆庆的面颊被光晕覆盖,温姝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陈昭此话带着挑拨离间的嫌疑。
温姝给皇宫透露起事的时间与真正起事的时间是错开的,可即便时间错误,宫中日日戒备结局也是一样。
陈昭道,“二皇子及旧部的势力均已伏诛,二皇子如今关押大理寺,想必活不了多久了,蜀中王的两位世子战死,蜀中精兵未投降者皆横死,投降者充编入我陈家军。只是不知什么人能将这两股不同的势力联合在一起?想来想去只有长公主您。”
隆庆冷淡道,“你不怕受我牵连,想必是陛下给了你保证。”
陈昭点头,“当日公主离去后陛下便派人来传话于我,并赐我陈家一道恩旨,无论何事绝不牵连陈家。陛下对殿下的行踪了如指掌,败局早已注定。若陛下没有那一道旨意,我当真便着了公主殿下的道,带着陈家万劫不复了。”
隆庆道,“想必除了你与温姝,我身边还有一人背叛,可是昌巳?”
陈昭笑了,“殿下实在聪明。”
隆庆叹息,“重重奸细请君入瓮,本宫若是不入岂不是对不起这些算计?”
话音落下眼中的杀气似乎也跟着落下。
他瞧着温姝问道,“昌巳是个墙头草,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