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们家是不是穷了啊?那你上个月还买什么卡拉OK机呀?”
范侠后知后觉,听到这里才察觉出大事不好。
“我,我明天就回家,让我老爸把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多付点给你。还有老妈,她不是在深圳连房子都买好了么,也让她多打点钱给你呀。”
说到这里,范侠握着筷子咬了咬牙,“吃完今天这顿火锅……明天开始,我们一个月就吃一顿肉吧。”
“还不至于沦落到一个月只有一顿肉,那不是更旧社会差不多了。”
赵景闻哭笑不得,给范侠夹了一大块嫩嫩的羊肉。
“放心,舅舅饿不死的。我就想好退路了……什么年头都饿不死有本事的人。”
宁小北听了,心中一动。
确实,好像鞋厂倒闭后,他家虽然过得起起伏伏,风波不断。但是这位赵叔叔的小日子还是挺不错的。他貌似和人合伙开了间公司,用当时的话说就是“下海经商”。
改革的浪潮打来,有人毫无准备,劈头盖脸地被打得翻船。有人则站在潮头,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也就是那些“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宁建国这种则是属于被家庭拖累的,不然以他的本事,又岂会被时代抛弃呢。
“老爸,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孙叔叔比较好。”
宁小北虽然很想把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但是他不想吓坏了宁建国,更不想惹人怀疑。毕竟他现在身上披着的“皮子”才14岁,他最多可以做一个“天才儿童”,而不是一个“预言家”。
“外企的工程师什么的,我觉得可以兼职。直接放弃国有编制,实在有点可惜。再说了,厂子里现在至少还在正常发工资吧。能够两头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据宁小北所知,一直到第三皮鞋厂彻底解散,还是有很多人坚持不肯买断工龄,宁愿停薪留职,外出打工,但硬是保留了国企员工编制的。
这些人虽然当时被批评“不合时宜”,“不为单位考虑”,但是最后却因此在到达退休的年龄后,拿到了编制内规定的退休工资——虽然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不像宁建国,因为过早辞职,之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稳定的工作。到了退休年纪,只能拿最低退休工资,每个月的钱还不够市中心好一点的公寓一个月的物业费。
“兼职……倒也不是不能。要是那边有活的话,我可以在家给他们画图纸。最多周末的时候,再去趟车间现场,给他们修模具,出样就是了。按件计价嘛!”
说到底,对于要离开奋斗了一辈子的厂子,脱离体制内的工作,宁建国内心还是非常不舍和抵触的。
外资公司,说着好听,放在“解放前”不就是外国资本家开在上海的厂子么。
宁老太太的麻将搭子吴家姆妈,十二岁坐船来上海,就在日本人的纱厂里干活。按照她的说法,那解放前的日子苦是苦得不得了,就跟《星星之火》里的小珍子一样受压迫。资本家不是东西就算了,“拿摩温”明明是中国人,还要欺负中国人。
自己这样的人去了外企,说的好听是高级技术总监,放在过去,那不就是“拿摩温”了?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还当了几年志愿兵的宁建国同志此时越想越不对头。
小北这个建议很好,只是兼职的话,一方面可以保证家庭收入,另一方面还是保有他国企大厂员工的骄傲,岂不是比贸然辞职要好多了?
见到宁建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宁小北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不行,他人微言轻,宁建国现在觉得他说得对,万一到了车间里,被他那几个小徒弟们一起哄,就给倒回去了呢?
他咬着筷子尖,心想还是应该多让赵叔叔给爸爸洗洗|脑,把他危险的思想纠正过来。
宁小北看着赵景闻不停地往宁建国碗里夹菜,殷勤地给炉子舔炭火,一会儿又跑去开窗通风,让他什么都不要管,只坐着吃东西就好,比服侍“老太爷”还要来的周到。
退一万步讲,真的厂子倒了无路可退,让他老爸跟着赵叔叔去做生意也好啊。
反正赵叔叔绝对不会骗他老爸的,对吧。
吃饱喝足,身上只觉得暖融融的,范侠摸了摸肚皮,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躺。
“去,洗碗去。”
他这里还没彻底卧下来,赵景闻就走了过来,把围兜和两条袖套往他身上一扔,用下巴指了指厨房。
“冬天洗碗很冷啊。”
范侠咕哝着坐了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系着围兜说道。
上海好男人祖传技能“买,汰,烧”,需要从小培养。如今赵景闻就是在培养他外甥“汰”的技能。在宁家汰菜,汰碗,回到楼下汰衣服,汰鞋子。
“小北呢?他怎么不跟我一起?”
平时都是他们小哥俩一起帮忙洗碗的。
范侠起身看了看,发现宁小北和宁建国居然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