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
晚上入睡前,程陨之光脚坐在床上,外袍已经脱掉,挂在一旁竹椅靠背上。
他的头发也长了不少,甚至能垂落床面上,是一捧深不见底的沉水。
程陨之掏出通明镜,没想到顾宴也在另一边掏出一面镜子。
这下可惊奇!小程道:“你怎么也有一面镜子?”
顾宴看了看手里的镜子,转过身,向他展示:“是一面通明镜。”
程陨之笑道:“好巧好巧,我这也是通……明……”
程陨之:“……”
他低头,看了看碎裂成一块块,被他强行拼回去的镜子,再看看顾宴手里那面崭新无损,倒吸一口冷气。
程陨之:“你觉得,碎了的通明镜还有用吗?”
顾宴:“也许没有。”
程陨之:“你看我,像是看不出假话的人吗?”
小程终于记了起来,好家伙,原来这位“好兄弟”,就是十几年前想把他抢回玄天宗的仙君!截阿!
程陨之脱口而出:“兄弟!十几年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放弃呢!”
顾宴:“……”
雪衣人不过往前走了一步,程陨之视野便一花,见顾宴来到近处,离他不过一尺距离。
他傻愣愣地抬头,看见顾宴那张仙人一样的脸,鼻尖都红了。
顾宴道:“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倒是你,改变主意了么,”他想了想,用亲昵的称呼,“之之?”
而床那头,程陨之利落道:“想得美。”
“我得是师父的之之,不是你的。”小程轻哼一声,道,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警惕地探头,“你得叫我‘程公子’。”
顾宴道:“程公子。”
程陨之:“你要是早些来找我,也许我会愿意和师哥打包去玄天宗。现在,晚了。”
顾宴不语。
早些日子,境界尚未步入圆满,又怎么愿意用这种缺陷的模样见他的陨之。
睡觉的时辰,虽然说一切和往常并无变化,但程陨之还是感觉到,总有一道目光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
他悄咪咪翻了个身,往不远处的矮榻上望去。
顾宴就坐在上头,垫了个寒酸的蒲团,正静心打坐。
月光从窗外静悄悄地洒下来,落在他的侧脸,显得清冷而平淡。
程陨之突然出声:“如果师哥一直不出关,我等他三年。”
顾宴睁开眼睛,看过来:“三年?”
程陨之翻了回去,仰躺在床榻上,一只手臂垫在脑后。
“程某人也不能懈怠,在这里荒废时间,”程陨之平静地说,“师哥也不会愿意看见我这样,浪费资质。”
“若是三年也未出关,程某就出去走走,去别的地方看看,再拜访些门派,来精进修为;但若是师哥能出关,就再好不过了。”
他忽然翻过身,脸蛋贴着枕头,小声又难过地说:“你们玄天宗,会欢迎我这样不入流的门派吗?”
顾宴:“会的。我门弟子品行良好,会热情地欢迎你。”
程陨之舒口气:“那就好。”
九个月过去,程陨之敲敲石壁,抹去石壁划痕上的灰,又郑重地刻了一笔。
快一年时,程陨之又来到了这面石壁前。
他身后没有人,顾宴回了他的玄天宗,不知是去干什么。
程陨之孤身一人,来拜访他仍在闭关的师兄。
程陨之扫了扫地面上的灰,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石头墙壁念念有词。
不外乎“师兄你看我修为又精进了不少,等你出来肯定要吃惊”,“师兄,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但是师哥你不在,之之就自己吃啦”等等。
他念了老半天,竖起耳朵,贴在石头墙上,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什么都没有,他离开,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去。
或许下一次上来的时候,就能发现石头墙打开,而师哥站在他之前生活过的洞穴里等他了呢。
程陨之手里提着油纸包,慢慢往山下走。
天色渐暗,却不是夜晚的暗,而是被乌云层层叠叠遮罩住,将所有的光线吞吃殆尽。
要下雨了。
轰隆隆——
打雷声就像应了他心中的答案,适时响了起来,格外的近,格外响亮。
雨滴落下,打在程陨之眼皮子上,他不满地擦掉,从芥子袋里抽出一把伞,撑开遮住自己。
然而很快,他发觉这雷的方向不对。
怎么,这天彻底的亮着?
雨越来越大,风也越刮越急,不等人反应过来,便呼啦啦地往程陨之脸上去,刮得他满身是水,差点没站稳。
程陨之回头看,呆愣地看着那雷被含在天空中,缓慢地、朝着山头移去。
程陨之打了个激灵,伞也不顾上收了,随手一扔,顶着满头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