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无数轻薄的浅红幔帐飘落,将床中人一点点掩映而起。
俞子帧差点就疯了。
那日,他看着程陨之被带走,就算看魔修当街吃人他都面不改色,这下连手都握不住剑,重重砸落地面。
同时砸落的还有他的膝盖。
那是他……那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啊……
他沉默地、无言地绝望,当视线触及地面孤零零残留的血迹时,更是一阵模糊,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
现在被人打成重伤,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恐怕也断了骨头,伤了五脏六腑。
之之何时受过这么大的苦!
高大的道修不由自主弓下腰去,双眼模糊,直到清澈的水落在地面上,才将他砸醒。
下雨了。
尚未散去的众人不敢上前安慰他,生怕被失去理智的道修一剑砍了。
他们前后踌躇万分,却看见雨丝从天上落下,将干燥的地面打湿成小圆点般密集的波纹。
迷雾城很少下雨,或许是被红雾挡在了外头,众人生活这么久,都是晴天。
他们抬起手来,接住清澈的雨水,有种不知世事的恍惚之感。
红雾挡不住的雨,那自然大得不得了。
没过多久,众人就如同鸟兽散开,留下道修孤零零一个人跪倒在场上,双手支撑着地面。
那摊血,很快就被冲刷干净。
俞子帧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做下了一个决定,要进入城主府,把他的小师弟偷出来,哪怕可能会被迷雾老祖当场格杀,又或者被无数魔修围剿而死。
……
鬼蜮大门,被人悍然撕开,露出空荡荡一片虚无的窟窿。
顾宴面无表情穿过鬼蜮之门,沿着鬼蜮通天道慢慢往下走,雪白的衣袖宛若长空飞鸟,落在鬼蜮之中,就是一道刺眼的光。
鬼蜮和现世时间流速不同,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也有些难以适应。
他闻到了程陨之的气味。
是清淡的草木气息,伴随着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在鬼蜮十八城中的某一城内,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这天上来的仙君低头,神剑在他手中愤怒地嗡鸣。
顾宴冷硬道:“你也闻到了,是不是。”
只有受伤了、流血了,他心爱的未过门的徒弟才会大量散发出自己的气味,才能被他捕捉到一星半点。
时间紧迫。
他半点不怠慢,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踏空而去。
脚下,群鬼冒头,魔烟笼罩,荒芜干涸的大地上,长出一簇簇漆黑的不祥草,被众魔采集,放置入自己口中,贪婪咀嚼。
若有人来看,定会被这数以万计的群魔大军吓至昏厥。
他很快便找到了那座城市,被砖红的屏障隔开外界,看不见半分城内人的行动轨迹。
是鬼蜮十八城之一,迷雾城。
在这片大地上,顾宴的修为也会被压制,因此,要速战速决。
正想着,便听见鬼蜮深处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低笑道:“原来是仙君大驾。”
顾宴平静道:“我来找个人。”
那鬼声笑了笑,幻化出一只遮天蔽日的石手,往空中通天道之上,被撕裂的鬼蜮大门指去。
“那这又是什么?”
仙君挥开袖子,并不听他念经,自顾自落下解咒,将迷雾城的屏障削弱三分之一。
鬼蜮深处的声音果然被激怒了,桀桀笑着,冒出它状似石雕的本体,朝着仙君走来。
“这次……是你先撕毁契约的!”
东南西北中,一共冒出五个庞大的身影。
正是分管不同地域的五大鬼王!
顾宴仰头,看那浓郁的黑雾遮天蔽日,在他头顶聚集,竟是要将大名鼎鼎的截阿仙君永远困在鬼蜮,不得脱身!
即刻,顾宴便被魔气淹没!
……
程陨之在床上抽搐了一下,被人惊恐地按住腿,扭头叫道:“动了动了,人醒了!”
管事急匆匆走过来,撑开程陨之眼皮,叹了口气。
也算是保住了性命,只不过根骨损伤,以后恐难在修道上有所精进……呸!什么修道!
入了迷雾老祖门下,怎么说都该修魔了!
他又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程陨之的眼白,又扒拉他的舌头,瞅了好几眼,道:“气弱体虚,流了太多血,接下来得静养,不然这身修为都被废。”
下人小心翼翼道:“他肋骨好像断了。”
管事:“小伤,你去拿瓶药。”
下人领命疾走,管事将垂落的幔帐挂好,又取了一只香炉,往里面点了支静心凝神的香。
是老祖最喜欢的香,送来给他用,想必这新徒弟的分量还不轻。
满城的红雾,竟然半点不入这座殿。
又一转头,看见红衣的魔修无声无息落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