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终究是个适龄学童,必须要接受义务教育,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周楷之透过窗子,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他的房间,翻开了他期待已久的课本。
老人是村里小学的校长,他兼职教书,在村里已经四十余年,这次是周老爷子亲自找到他,请他每天放学都来教周楷之一点课程,这样周楷之就不算辍学。
在周楷之的记忆里,他的所有启蒙知识都是在老校长那学来的,他学他的严谨认真,学他的宽厚仁和,学他对待自己的和煦与耐心,学他对待学生们的包容和博爱。
从老校长那儿,他知道自己只上过半天课的学校是村里唯一一所小学,共有学生48名,涵盖了一到六年级,所有学生都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教师只有他一个。
他既当老师,又当后勤,学生写作业时他烧火做饭,几个家远的孩子中午就不用回家,晚上他等所有孩子都安全到家后,才动身去给周楷之补课。
周楷之后来才知道,每次他吃得饱饱坐在书桌前,解老校长留的数学题时,这位年逾六旬的老人都是饿着肚子的,他总是对周家人留他吃饭的请求客气地摆手,叮嘱周楷之几句就走,没人知道他是又回学校,熬夜准备明天的课去了。
在周楷之五年级快期末时,老校长死了。
他倒在教室角落的煤炉旁,手里还握着一块刚烤熟的地瓜,已经人手一块烤地瓜的48名学生吓得大哭,不明白为什么老师刚说完要给自己也烤一块,紧接着就栽到了地上。
自此,汤坳村小学彻底停了课,后来又陆续来过几位年轻老师,都没能在这坚持超过两天。
但这些都是周楷之不知道的,他只是听说老校长调去了外省教书,接下来的课程他只能自学,又一年后,他被大姐大姐夫接到了省城。
周梅之在省城闯荡多年,和丈夫支起了一家小店,现在生意向好,收入稳定,两口子就商量着把弟弟接来城里看病。
城里的医疗条件让周楷之终于告别了泡着苦药水的舌头,他变得吃不了苦,并且嗜甜。他最喜欢吃一种粉白色的水果糖,大姐夫知道后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他带,白桃味的果汁在他舌尖化开,他尝到的尽是感动和幸福。
他顺利上了省城的中学,并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省重点高中,他成为学校和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成为大姐大姐夫引以为傲的资本,他终于不再是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终于可以和常人一样,享受灿烂阳光。
那段时光回忆起来都是带着甜味的,包括他意识到自己性向不同的那个下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他误入某网站,好奇点开视频,看得入神并勃起,关上视频他就搜索了相关信息,并做了一张调查问卷,在那之后,他就有意留意自己在这方面的感觉,很快他就有了结论。
他没对谁说过,也没有什么困扰,只有大姐曾在单独和他吃饭的时候问过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现在看来也很意味深长。
大学毕业后,周楷之决定回村支教。
大姐听说后带头反对,拉着大姐夫跟她一起投反对票,周楷之少数坚决不服从多数,不改初心。
“大姐一直觉得汤坳村这个小地方迟早会把人呆傻,她当初好不容易才把根从那儿挖出来,现在我又要栽回去,说我这么多年书都白念了。”周楷之缓缓道,“但我没想那么多。”
在外求学这么多年,他曾有过数十位老师,但对他影响最深的还是老校长,那花白的头发,眼镜后饱含慈爱的眼睛,就像一块图腾,把教书育人四个字深深烙在周楷之脑海里。
他还记得在听说老校长去世时,自己震撼且感动的心情,他甚至觉得校长能倒在他奉献毕生的教室里要比倒在别处幸福得多。
“在他的影响下我回到了村里的小学当老师,那时候学校已经建设得挺好了,学制也改成了九年一贯制,但老师还是缺,没办法我就得教全科,音体美需要你的时候也得顶上,忙起来特别忙。”
周楷之眉眼微弯:“我回来之前只做好了教小学生的准备,没想到还要教初中生,你是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多难管……”
说起教书,他就变得话格外多,这是戚然无法理解的乐趣,但他稍稍把教书之于周楷之代入成做饭之于自己,就似乎能够懂一点他想表达的了。
“……然后我就一直这样教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有个学生家长冲进了校园。”
周楷之说到这里停住了,戚然的心不知怎么也跟着悬了起来,心底的号角响起悲鸣,周楷之怔怔望着盘子一角,揭开了他从未触碰过的伤口。
那天,周楷之正在办公室备课,突然,有人在校门外高喊他的名字。
“周楷之!你给老子滚出来!周楷之!你个王八蛋!”
喊人的是村里的王屠户,他的儿子在这所学校念小三,正是在周楷之所带的班级,周楷之以为是学生出了什么问题,从办公室走出来,校长和其他老师也来到操场,让王屠户有话好好说。
“我好好说个屁!”王屠户唾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