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事实,周楷之爱喝茶,各个品种都齐全,没了随时都会添,而酒这种东西在戚然来之前,周楷之几乎没碰过,它们全都挤在狭小的暗窗里,只有戚然偶尔会把它们放出来透透气。
没什么事的时候戚然总爱小酌一下,和周楷之在一起后他就和周楷之对着喝,周楷之没有量,很容易醉,喝酒总是小口抿,唯一一回雄起是被戚然压在身下那晚,喝了多少记不清了,总之就是一片混乱。
除此之外,周楷之从没主动要过酒喝,今天如此反常,戚然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周楷之这一晚从头到尾都没在好受。
失去家教的工作应该不至于郁闷成这样,又不是铁饭碗丢了,那么可能的原因就只剩下自己要走这一个。
周楷之又犯了老毛病,有话不直说,什么都憋屈着,如果别人不往前一步,他就永远缩在原地当鸵鸟,抱着那点怨气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
戚然在心底长叹了口气,他现在拿周楷之一点办法都没有。
独留在醴城的不是他,痛苦的凌迟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这让他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给周楷之徒增烦恼。
过于亲昵太残酷,冷漠又舍不得,到底该怎么办呢?
“好吧。”估摸着戚然可能生气了,周楷之没再顺着往下唠,但他趁戚然没注意抢走了戚然的酒,把自己的空罐换了上去。
“那你的我替你喝。”
一顿饭以周楷之喝了两罐啤酒,戚然喝了两碗汤而告终。
洗碗对于周楷之来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所以尽管他脑袋发晕,还是坚持着做完了该做的家务。
草草洗漱完,周楷之被旋转的天花板拍到了床上,戚然洗完澡出来,看见周楷之手臂搭在眼睛上,微红着脸吐气。
心被周楷之的呼吸一下一下扯着疼,戚然站在床边,拿着浴巾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他应该躺到周楷之身边的,现在是休息时间,可慌乱和无助再一次将他定在原地,床上的周楷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困境,姿势没变,朝戚然伸出另一只手,邀请他躺上来。
戚然扔掉浴巾,利落地扑了过去。
离别就像一根细小木棍,插在他和周楷之之间。横着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平日里假装相安无事的两个人;可竖起来看,木棍就变成了一道鸿沟,周楷之和戚然成了沟壑两岸的单独个体,同时同步地活着,谁也没敢先迈出一步。
有的时候,木棍会无声地敲打戚然,让他正视一些自己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比如做一次少一次的三餐,戚然熟练地切着土豆丝时,偶尔会猛地停下来,才能挨过那股即将离开这里的恐慌感。
比如午夜醒来,听见周楷之均匀的呼吸声,他竟然会蓦地想要流泪。
再比如现在,和周楷之搂在一起时,他才发觉自己是那么那么贪恋这个怀抱。
戚然枕着周楷之肩膀,手圈住周楷之的腰,酒精浸润下的周楷之有一种松散的魅力,呼吸带着浅香,没被遮住的半张脸稍稍上扬,下巴冒了层短硬的胡茬,看上去颓废,又丧。
“不能喝逞什么能。”戚然咽了咽漫到喉咙口的苦涩,小声说。
周楷之乐了:“我不是逞能,我是高兴。”
“高兴什么?”戚然问。
“高兴你不用在这受苦了。”周楷之侧过身抱住戚然,戚然的脸被按进周楷之胸口,没法抬头。
周楷之像给小孩子讲故事一样,轻抚着戚然的后背,闭着眼睛慢慢地说话:“你知道么,在我刚来的时候,周围要是有谁被通知上车了,就会欢天喜地庆祝一晚上。我们这些人,有资格上车就相当于被释放,再也不用每天受罚,投了胎就等于上天堂。”
“活着的时候主动寻死,死了又想着活,你就说贱不贱吧?”他用词很不周楷之,可鼻翼间蔓延的酒精味却让戚然觉得这样很合理。
“但你和我们不一样。”周楷之低了低头,“你是受害者,在审判上会有同情加成,在同样阳寿已尽的灵魂里,你的上车时间就会比自杀的要早。”
阳寿已尽,戚然听见这个词一愣,这几天他一直在回避,现在安静下来才想起这个问题。
原来自己之所以能上车,是因为寿命用完了吗?
这么说如果戚大壮没有杀死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也就能比现在多出一年而已,这样一算,他好像也并没亏多少。
“害怕了?”见他没吭声,周楷之以为他被吓到了,怀抱收了收,“没事的,我都打听过了,上桥之后就是喝汤,汤的味道……我也不知道准不准啊,反正我问了四五个人,有人说甜有人说苦,但偏偏他们还没喝过,你懂吧?就像没死过的人谈论死是什么感觉一样……”
头顶的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戚然安静地听着,忽然想起在桥头苦等丰师傅的疯婶。
不喝汤就上不了桥,疯婶是这么做的。
周楷之还剩多少时间呢?
“戚然。”周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