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手写周楷之的名字,第一次在纸上见到这三个字,是宋体打印在他简历的配偶一栏里,第二次是在离婚协议书上,苍劲的笔体同它的主人一样,好看极了。
反观自己的字,写一划都像是亵渎,跟往纯白雕塑上泼墨似的,属实有点过分。
但怎么办,周楷之快回来了,必须要在他回来之前写出来,戚然抬起脸,火急火燎地起笔。
这一次却有如神助,从开头到落款,一气呵成,阳光将笔杆的阴影从左转到右,零星的水渍泡开了被选中的词,氤氲纸上。
最后,戚然熟练地写完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眼日历。
六月初七。
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到现在,都没有走完一个完整的三百六十五天。
忌日没过过,生日也没赶上,他来这一趟似乎什么也没捞到。
死亡有价值吗?
对于戚然来说肯定是没有,他平平无奇,生和死都那么普通,但唯一的可以称得上值得的事情,是他把周楷之从人群里挑出来了。
只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太短,眨眼之间就过完了。
他吸了吸鼻子,在结尾标上了日期。
全部写完之后,戚然双手持信,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
薄薄的纸张被夕阳照得透明,光线之中,页角从轻颤到微抖,然后突然移开,露出戚然湿透的脸。
泪水不断从眼眶溢出,打在纸上噼里啪啦,戚然赶忙擦了,却越擦越花,字迹模糊成一片。
窗外越来越暗,戚然怔怔坐在椅子上,信纸变得皱皱巴巴的,被风吹得翘了翘。突然,一双手把它拿起,在桌面折了几下,随后它被带到门外,一个力道出去,信纸做成的飞机就打着旋儿,落入了监狱中心的黑洞。
当天晚上,周楷之回来得比往常要早。
他们共同做了一顿晚饭,周楷之依旧笨手笨脚,最后还是戚然掌勺。
饭后周楷之提出要出去散步,他们手牵手走过喧闹的城中广场,走过醴城江畔,走过满是回忆的街心公寓,在午夜之前回了家。
这一晚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戚然被周楷之抱着,安安静静地接吻,累了就靠在一起呼吸,像两尾汲取氧气的鱼。
黑夜逐渐吞没在唇齿间,地平线见亮的时候,亲吻变成疲惫的厮磨,唇瓣干涩疼痛,却谁都不想停下,像是要把彼此深深烙印在唇舌里,久久铭记。
力气终于耗尽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三短,两长。是狱卒来接人的信号。
“时间到了。”戚然闭着眼,无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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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时间紧,可能更得慢,见谅
(知道六月十二是什么意思了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陪我走走
敲门声响了三遍,戚然打开门,在确认书上签了名。
狱卒给了他半小时的时间准备,戚然去浴室简单洗了个澡,再出来周楷之已经喝完了药,靠在门口的墙边等他。
“我也洗一个。”周楷之说,“一身药味儿。”
戚然擦着头发:“嗯,赶趟。”
浴室门重新关上,戚然放下浴巾,光着身子走到衣柜旁,挑了平时常穿的黑T和牛仔裤,套上上衣前,他看见镜子里自己斑驳的前胸和后背,直到浴室响起水声,才放下衣摆。
电子脚镣已经用不上了,戚然用纸巾把它擦干净,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脚镣的旁边,是从街心公寓带回来的一摞深粉信封和一个铁皮糖盒,上回周楷之把糖盒当烟灰缸,第二天在戚然的监督下洗干净了,把糖球装了回去。
就剩两颗了,周楷之有一回答应他,在他忌日那天会帮他把糖盒装满,也没来得及实现。
戚然拿出一颗放进嘴里,白桃的味道让他想起在桃园啃桃的那个上午,和回来之后互相坦诚的那个晚上,舌尖仿佛还残留着周楷之唇瓣的烟丝香味,他搓了搓指尖的烟疤,把最后一颗糖揣进了裤兜。
之后他一直坐在床边,看周楷之从浴室出来,擦干身子,穿上内裤外裤,衣服和鞋,他手脚慢吞吞的,又看上去很着急,袜子都穿错了反正。
穿好后,周楷之站在玄关处看着戚然。
戚然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临出门前,戚然回头看了一眼监狱。
浴室,衣柜,双人床,懒人沙发,窗台,书桌,茶具,餐桌餐椅,厨房,玄关。
秃灯泡,窗上的电子报警器,消防喷雾,墙上的暗格。
两盆夕雾,两个枕头,插在同一个牙缸里的两条牙刷,两双拖鞋。
门上巴掌大的小窗,密码锁。
门外等候他的周楷之和狱卒。
“走吧。”戚然关上门,走了出去。
摆渡车上,戚然和周楷之谁都没说话,发觉周楷之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也没动,只是十指相扣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