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情劫……
三世渡劫,倘若这一世再无法渡劫,便是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可玄柘如今在小世界的修为距离飞升也只一线,他能隐隐约约体会到,此方天地,大道规则的残缺,以及自身心智的缺陷,就好像己身处于梦境,他是他自己,他又不是他自己。
“小周。”
玄柘苦笑,第一世,他因为托生凡胎,负了周峰,这场缘分的起点太苦,哪怕永生永世不得飞升,也好过世世相负。
可惜这一回,因为证道之伤太过严重,他晚去了一会儿,那只鸟便被恶徒吃了。
周峰是玄柘的情劫。
当周峰百般打听,千般窥探,终于知道这是为何像玄柘剑君那样修为的剑仙还不能得道飞升的原因时,心潮澎湃如汪洋波涛。
原来,心心念念的师尊,竟然也对他有意么?
玄柘剑君三渡劫,皆是失败而归。常人情劫中要么杀妻证道,要么身死道消,许是他修为深厚,才能挨得过这千年证道之路。
三次渡劫,不杀不陨。
周峰之前不明白,他的每一句真心肺腑之言,都是引诱师尊跌落泥潭的情毒。
玄柘修无情道,自己尚且窥不破,又如何能教徒弟。周峰太固执了,他想拉师父入软香红尘,想让那高高在上的神仙,也能低一低头,瞧一瞧人间。
又是不知道哪个月圆之夜,周峰往日不知道师尊去往中庭是为什么,如今却也有了猜测,他没有像往日那样,乖乖听从,而是跟在了玄柘的身后。
证道途上,所受的天道之伤会一同袭来,他藏在月桂树后,看着师尊背后,穿心而过的利刃伤痕,心脏疼得抽搐。
终于,颤抖着手摸了看似冰冷,却柔软温暖的脸颊,又将嘴唇贴在上头,把素来苍白的唇吻成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师尊,坠入吧,和我一起。
高高在上的仙人弯曲了脊梁,像是被砸碎了一身傲骨,对着他投了降,玄柘一把揽过周峰的腰,由浅入深的加深了这个吻。
“小周,小周。”
玄柘的记忆停留在第一次情劫里,他是一位教书先生。
周峰只不过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这剑君打磨成故国的铜墙壁垒——却又抛弃。
——第一世历劫——
他生就泥潭沼泽,也活该死在诡谲江湖里。
周峰经常这样想。
一个江流儿,被捡起来,能做什么?
总不能人人都是西天取经,自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
西塘渡口,每天江面儿上总会或多或少飘浮几只木盆,不大不小,刚好装得下一个初生婴儿。
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很多,也有发善心救下这些孩子的「善良人」,长相好的男婴女婴被送到青楼妓院,卖相不佳的给口米汤,将将拉扯到四五岁,就放出去,或者自力更生,苟且偷生,成为这里那里的苦力混饭吃。更多的,连眼睛都没来及睁,就在噩梦里永远的睡过去。
周峰命好。
可能那天,装他的木盆恰好被太阳镀了金,又或许只是因为姓玄的心情好,堂堂一国祭司也会从江里面抱孩子养。
周峰开蒙很早,调皮过头,像个上窜下跳的黑煤球。
数不清某一天,他跪在堂前,黑衣如墨,垂着眼皮聆听教诲。
视线太低,只能看得见先生垂着的素白的手,干净过分,骨节分明,像拨弄心弦的甲片,挠的心痒痒。
“玉不琢,不成器。小周,你是玉,不是杂耍人手里牵着的猴儿。”
先生养他是为复国,前朝某宫女儿留下来的遗孤,是行动的指南针,指南针折了,总有相似的婴儿成为傀儡,脚心墨点痣就是周峰的幸运。
玄柘不容易,修仙人本有千载寿命,他却因为故国,寿损过半。
他宁在破碎山河里,挣扎出一条可以通天的路,隐姓埋名,忘记自我的一路向上攀爬,求够得着区区一线希望。
先生不会老,面容清俊如初见,见得多了也恍惚似昨。
“先生心里,只有复国吗?”少年已长成,瞳仁漆黑,身板挺直,站起来也只比先生的低半个头。
影影绰绰的烛火中,玄柘垂眼看着周峰,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
每日晨时桂花糕,午后白眉茶,夜间熏香蜡,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少年理所当然以孝为名义,侵蚀着每一片土地,步步为营又锲而不舍,只等最后摊牌那一刻。
连真相大白也如此突兀,像个笑话。
真王未死,披上一层虎皮唱戏的人又该是什么结局?
幸好幸好。
玄柘幸好只差一步就泥足深陷,还有挽回余地。自欺欺人的想要把这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以杀掉狸猫为结局。
他真的是,自欺欺人。
如今都能想得到及时止损,又怎能不算上是,动了情?
自欺欺人的下场,就是另他失去。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