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晚上只要一闭眼,他就能看到那素未谋面的女人,在他的梦里笑的多么的欢快,看她与宋执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他只要看见了自己的那张脸,都觉得恶心至极。
多么可笑,来人间混沌过了二十多年,什么天之骄子万民之神,到头来都是别人的影子。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来这世间的意义何在,看别人的生老病死,他们都是戏中人,只有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观戏人,戏里的一切,从来都与他无关。
段尘端着药进来时,只见寻伐雪在床上气若游丝,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他去煎药的功夫,人竟有了夕阳之景。
“师尊,师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吧。”段尘将人小心翼翼的扶起,如至宝般抱在怀里。
“师尊,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当年众派联手灭了我的家族,我亲眼看见父亲长兄被他们开膛破肚,又看着母亲为了不受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亲人的离开吗。”段尘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哽咽起来,那些陈年旧事,现在提起来,依旧鲜活如在昨日。
那一年,他被藏在死人堆里,尸体鲜血的恶臭,让他至今都印象深刻。他从缝隙中看见自己的父亲与大哥,被人一剑穿了心、开了肚。母亲带他与二哥逃难的时候,为了保小,自己爬上城墙引去那些人的注意。
而他在草丛中,被二哥死死地捂住了嘴和双眼,但他,都听到了。
“师尊,你张嘴喝药好不好,我一直陪着你呢。你说要带我浪迹江湖除魔卫道,你说要做最潇洒恣意的游侠,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未来,还有······”段尘说不下去了,他端着药,奈何怎么都灌不下去,好像那人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寻伐雪眼睫微颤,盘旋在耳边的声音帮他驱散掉了梦中的阴霾,他看见一个笑的明媚灿烂的少年,跟他说,他还有家,他需要他。
段尘干脆猛一仰头,将药含在口中,随即低头吻上寻伐雪的唇,用手微微打开他的嘴,一点点将药渡了进去。
温热的液体经过寻伐雪的口腔,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将那带着些许甜意的药吞入腹中。
又过了一天一夜,寻伐雪才悠悠转醒,他这一觉好像睡了有十年那么久,浑身酸软无力。他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强撑着往外走去。
院子里坐着的少年,背影单薄。他背对着寻伐雪,看动作好像在削木头,时不时抬手擦一下脸。
“阿烨。”寻伐雪有气无力喊了一声,声音极轻,但那少年听见了。他猛地一回头,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的朝寻伐雪扑过来。
“师尊,师尊,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弟子以为你也不要我了。”他一把搂住寻伐雪的腰,此刻也不顾什么规矩了,脸埋在他的怀里乱蹭。段尘抬起头的时候,寻伐雪才发觉他的眼眶红红的。
“刚才,你一直在哭?”寻伐雪揉了揉他的脑袋。
“也就刚才哭了会儿,师尊一直不醒,真的吓坏弟子了。”段尘随便抹了两把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
寻伐雪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风寒,竟能让他缠绵病榻这么久,古人云心病难医果然不假,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倒不太苟同了。如今他心境开明,不似前两日那般阴郁,想来也是因为心中有了希冀。
他不是独身一人,他们两个都是观戏人,进不去那戏里的世界,又何必强求。他愿意跟段尘一起,重新开创一个世界。
“师尊,此地物资匮乏,治病的药,怕是不够了。”段尘低头说道,一副懊恼的模样。
寻伐雪苦笑道:“因果报应罢了,当初我一念烧城,断想不到日后会在此地养病的。无事,我每日自行调息即可,修炼之人没那么娇气。”
两人在徐州逗留了将近三个多月,期间段尘不懈的找药,再靠寻伐雪自身的功力,那点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们尽己之能恢复徐州城,在竣工前离开了那里。徐州百姓只知道最初有两个好心的年轻人要帮他们,帮完之后又一声不吭的走了,从头到尾只知道他们姓什么,其余一概不知。百姓皆以为天神怜悯,下凡渡劫,甚至为两人建了庙宇,感恩其功德。
离开徐州后,两人一路往西,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有路走罢了。途中遇到了常念,她带着同门出来历练,几人虽交情不深,但也出生入死过,而且常念也知道,寻伐雪是落九天的至交。
“二位可也是出来历练的?”
“没有,离家出走。”寻伐雪说的言简意赅,弄的常念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哈哈哈,寻仙师可真会说笑。”
东拉西扯几句,寻伐雪忽然想起那个全身长斑的小弟子,不禁多问了两句。
“说来也奇怪,自从走尸风波平息后,他倒是恢复如常了,能走能跑,进食也如常,只是他身上那些红的黑的斑并未消退。平时他出门,为了不吓到别人,都戴着面具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听完常念的描述寻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