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句把能回答的路子全部堵死,夏油杰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直言不讳的时候会有这么强的杀伤力。
最后他抿着酒,把问题推回给了明显已经迷糊的五条悟。
“我不清楚。”他说,“问悟吧。”
“家入硝子。”被叫到名字的酒鬼小声说,“你好野。”
“……”
“我后来去问了夜蛾,你真的好狂野哦……歌姬委曲求全跑来来问我你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回答,说你现在危险但快乐,可能还有点沉迷?”
“……”这话硝子居然接上了,“那冥小姐呢?”
“你怎么知道她也来问我啦!”酒鬼说,“她说联系不上你……你又找她……”
家入硝子打断他:“好了,你差不多了,去睡觉吧。”
五条悟差点直接拍桌子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酒量,夏油杰一把将人拉住。
“他不是看不起你的酒量,他是看不起你。”
他看了眼端着酒杯一言不发的硝子,把骂骂咧咧的咒术师拖走了。
酒局开始得潦草,结束得突兀。
硝子看了眼窗外,已经稍显夜色的空中乌云开始聚集,果然,不出半小时,外面开始下起雨。
似乎每次和他俩呆一起的夜晚都会下雨,家入硝子慢吞吞地喝掉了最后一杯酒,雨飘进窗,他像是在看着窗外发呆,好一会儿才转向旁边的人,轻声说:“我有点冷。”
***
飞机的坠落是没有征兆的。
一个剧烈的颠簸后,爆炸声隔着从右边传来,接着就是机身失去控制后被气流冲撞的磕磕绊绊。
家入硝子被他的母亲搂在怀里,而父亲一直在念叨着“我应该知道的,我应该相信的”。
硝子不明白他们的焦躁是因为什么,所以他开口问:“是哪里有不同吗?”
是和上飞机前,他告诉父母的画面,有哪里不同吗?
可这分明一模一样,先是摇晃,接着是“轰——”的一声,再接着就是父亲撬开了行李架,空姐跌跌撞撞想来制止,但飞机实在是太晃了,她光是不跌倒就已经花了好大的力气。
母亲亲吻着他的额头,他有感受到有凉凉的东西滴落在脸上,母亲说:“如果是真的,那就太不幸了。”
但她又笑起来,“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飞机里开始闪烁着危险的警报灯,混乱和尖叫中,家入硝子格外平静。
他看着父亲挽起袖子,用他从行李里拿出来的材料在自己手臂上画着复杂的图案。
图案完成的下一秒,硝子觉得自己的体温开始继续下降,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橙子会明白的。”他的声音有点抖,“硝子,看着我,硝子。”
“好的,爸爸。”
“这不是你的错。”父亲说,“所以忘记也无所谓。”
家入硝子和自己记忆里一样点了点头,父亲的下一句话是——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相信你的。】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相信你的。”
【对不起,硝子。】
“对不起,硝子。”
“没关系,爸爸。”硝子抬手贴上父亲的侧脸,飞机颠簸得他有点想呕吐,但上飞机前父母说过,要乖乖的,听他们的话就好了。
在睡着前,家入硝子凑近母亲耳畔,飞机上实在是太吵了,警报一直在响,广播断断续续地卡壳,有很多人在哭,也有很多人在破口大骂。
硝子怕母亲听不见,特意用手捂在嘴边,细声细气问道:“下飞机之后我想吃草莓大福,就一个,不会偷偷多吃,可以吗?”
母亲挡住他的眼,说:“当然可以,硝子,多少都可以。”
等到家入硝子再次睁开眼,他躺在废墟中,他闻到了焦油和铁锈的味道,四周是通红一片。
他被火光晃得眼睛有些干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双眼开始疼痛起来。
以前每一次疼痛的时候他都会去找母亲,母亲会弯下腰来亲吻他的额头,稍微等一会儿后自己就会转好。
母亲……
母亲呢?他的父母呢?
家入硝子站起来,火舌爬上他的裤脚,衣物被火星点燃之后开始焚烧,灼烧带来的痛感让他皱起眉。
他盯着自己被灼烤的四肢,不知道什么原因,火焰并不在他身上蔓延,但那也很疼,疼得他一直在掉眼泪,眼泪滴在手心立刻就被高温蒸发干净。
家入硝子突然就开始惶恐,有什么东西和和大颗大颗掉下的眼泪一起在火焰中被蒸发掉了。
这种蒸发是彻底消失,毫无其他可能性的从根源的泯灭,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唯一留下的只有疼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开始哭着寻找起自己的父母,但他突然想起来,在之前自己「看见」的故事里,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想要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