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官章二 雪中的江湖，有人有始有终

    余地龙站起身，“师娘，如果我死了，你也别跟王生说我喜欢她。”

    想来她之所以记忆深刻，缘于这些可人的江南景物，都是少女时分，与她近在咫尺，越是唾手可得，便越不知珍惜。

    余地龙悻悻然，大步走下台阶，转头摆手道：“师娘，别送了啊！”

    在成为离阳王妃之后，囚禁于高墙之内，看腻了婉约诗词，才逐渐接触到一些以往不喜欢的边塞诗，无非是那些词汇在诗篇中辗转来回，征人，霜月，羌笛，芦管，鸿雁。

    如今时值春夏之交，出身春秋裴阀的女子突然记起一首小诗，内容一字不差，偏偏忘了诗名与作者姓名。

    裴南苇皱眉道：“你要去关外打仗？”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说，欺负我男人不在是吧，可我男人能留给自己女人这么多银子，他也敢放心，但是你们这些长嘴妇人的男人，有这本事吗？

    此时裴南苇环顾四周，黄泥院墙，绿意稀稀，无鸟鸣，已有炎炎暑气。

    她加了一句，“如果答对了，师娘就教你怎么追求王生。”

南苇笑问道：“你觉得师娘是开心还是伤心？”

    自从上次跟那名义上是一县主薄的家伙去碧山县县衙，成功讨要来积欠许久的二十两银子俸禄，县令冯瓘不知为何很快就被调走，顶替原主薄“徐奇”位置的杨公寿便顺势继任县令，县尉依旧是与新县令大人同样出自青鹿洞书院的朱缨，两人都是赴凉士子。当时她和他去县衙那趟，碰到过两位士子，杨公寿还雇人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拙劣戏，只可惜当时姓徐的一眼就看穿，用他的话说就是我可是纨绔这个行当里的开山鼻祖，当年北凉不知有多少膏粱子弟都在我屁股后头吃灰，有样学样，画虎类犬。

    余地龙环顾四周，压低嗓音道：“师娘！这个不能说，泄露军机，按北凉律是要被喀嚓一下的！我可是斥候伍长，要以身作则！”

    余地龙顿时懵了，越想越糊涂。

    青壁，翠林，流莺，薜萝。

    裴南苇没好气道：“去去去，赶紧的。”

    裴南苇气愤的地方在于杨公寿胜任县令后，碧山县的主薄位置没有按例继续补缺，而是重新挂起了徐奇的名字，可是碧山县衙那边给了个“徐奇”既然不去点卯当值，那么就俸禄减半的说法。据说这还是县尉朱缨不惜与新任县老爷据理力争来的结果，否则以杨县令的意思，主薄徐奇连一颗铜钱都别想拿到手。大概是衙门大小胥吏都揣摩到了县令的心思，尤其是那些男人在衙门当差的妇人，对她这位主薄夫人更是视若仇寇，油米盐布等物，到她这里，一律都更贵一些。那名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原本想要代劳购置，却被裴南苇拒绝了，裴南苇偏偏就要自己去买，还故意带上几颗沉甸甸的银锭，当然银子用不上，铺子那边也找不开，可当那

    悄悄瞻青壁，悠悠瞩翠林。流莺无一事，声远薜萝阴。

    裴南苇笑问道：“那你活着回来了，师娘就告诉她？”

    裴南苇下意识就快步走下台阶，刚要走到院门口，猛然醒悟过来，停下身影，她大声笑骂道：“小王八蛋！”

    孩子顺便做了个抹脖子翻白眼的动作。

    裴南苇和颜悦色道：“你答对了。”

    余地龙掏出一只钱囊，郑重其事地交给裴南苇，“师娘，这是我担任幽州骑军伍长之后的兵饷，你还是继续帮我存着。师娘！要是有一天听说我战死关外了，记得别为小虫子伤心啊。”

    宅子外头的孩子哈哈大笑，策马离去，嚷嚷道：“走喽！师娘想师父喽！”

    余地龙赶紧摆手道：“别别别，都别说！”

    余地龙竟然没有伤心，只是歪着脑袋，两根手指捏着下巴，像是在很用心地思考什么。

    些妇人眼巴巴瞧着那几颗银锭的时候，裴南苇她心里舒坦啊。

    裴南苇想到这里，便当真有些气愤了，她独自在这座小县城柴米油盐酱醋茶，当然就只能是跟钱有关系。

    裴南苇问道：“反正都是要师娘不说，那你提这一茬，图个啥？”

    裴南苇呵呵一笑，“不过小虫子啊，你还是老老实实一辈子打光棍吧。”

    裴南苇起身后，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孩子的脑袋，“小虫子，就凭你这颗浆糊脑袋，以后会是那啥陆地蛟龙？！”

    裴南苇收起钱囊，“行吧，帮你收着。”

    那也得有高楼可栖才行嘛。

    这孩子冷不丁坐直身体，然后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算了，还是等我活着从葫芦口回来再说！”

    裴南苇嘴角抽搐。

    在余地龙走出大门后，裴南苇猛然听到孩子的惊喜嗓音，“师父？！你怎么来了？仗打完啦？！”

    高楼闺阁幽怨人？

    余地龙满脸惊喜。

    余地龙小心翼翼道：“傻乐呵？”

    裴南苇吓了一跳，“咋回事？”

    余地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脑袋，“师娘师娘！这是师父无意间说漏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