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陈一瑾原本对玉伶主动来找他这件事不再做任何指望。
她和他约定的日期早就过了,他应是明白玉伶是存了心不来见他。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每天早上来这租界里的小咖啡厅晃一圈,顺带出门的时候让人把画室里的花给换了。
侥幸那么片刻,想到玉伶许是会来找他。
她可能在忙课业,忙到没有闲功夫想起他的事。
可退一步说,她为何不来买咖啡和可颂了呢?
难道她突然顿悟,和他一样觉得这家店的咖啡很难喝所以换了地方?
还是她又和谁家的小姐约好了,要去哪家店尝试新烘焙的面包糕点?
……他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久到他没有恰当的理由,只想无缘无故地去找她。
久到他看见咖啡厅里推门进来一个像是她的姑娘,心就猛然跳动,手握紧了杯耳。
不,那不是一个像她的姑娘。
看清了。
就是她。
倏忽间直冲脑门的心动感觉让他下意识以为玉伶就是来找他的。
浑然忘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第一个念头——
他觉得她是故意等到过了约定的日期才来这家咖啡厅,怕撞上他,做贼心虚,眼下却被他抓了个现行。
……其实就这样看看她也好,至少自己是开心的。
他还能拦着她买咖啡和面包么?
不找他也罢。
……
玉伶一走进这家咖啡味道浓郁的咖啡厅就和陈一瑾对上了视线。
还和以前一样,玉伶仍然认为咖啡豆的味道太浓会让她有种窒息感。
她永远都不会喜欢咖啡这种苦涩到像是在喝药的饮料。
……或许现在胸闷难受只是因为她要做一档子亏心事罢了。
玉伶和陈一瑾谁都没有先说话,还是他先别过眼睛,不再看她了。
陈一瑾似是没什么变化,那晚的事情过后他竟然还会来这里。
干净清爽的白色衬衫,没有褶皱的黑色西裤,腕上名贵的手表和毫无折痕的皮鞋无不在透露着他就是个娇养的少爷。
只是玉伶对他戴着金色细框眼镜来看报纸的淡漠模样有些陌生了。
玉伶当然不是来买咖啡和面包的。
她就是来碰运气找陈一瑾的。
所以她径直向他走去。
玉伶站在陈一瑾身边,可他仍然不看她,也不出声说话。
要是以前撞上他,估计他们都该吵起来了,而且肯定是他兴师问罪起的头。
但玉伶瞧着陈一瑾的视线也没怎么移动,好像在非常专注地看报纸上的某篇文章。
这劲头在玉伶看来,她要是贸然出声说一句话都是打扰了他。
眼下柜台那边的侍应生和厅里的客人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不理人不言语的陈一瑾让她有些尴尬,好像他不识得她一样。
于是玉伶小声唤他:“瑾哥哥……”
她早就想好了一通歉语谗言,没人了就全说给他听。
至少得先让她认个错,哄一哄他。
玉伶是真不想从陈一乘那边切入,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从陈一瑾着手。
五天时间太过匆忙,而且现下已经过去毫无进展的几天。
陈一乘的锐利和他给人的那种压迫感绝对会让她做任何亏心事都做得无所适从。
但陈一瑾应是短期内不会离开锦锡,玉伶自认为利用陈一瑾来成事应是赢面大一些。
只要他还喜欢她。
不过她这算是利用他一回又一回,心里稍感亏欠。
陈一瑾终于短短地回了句:“何事?”
这冷冰冰的调调叫玉伶听来还以为她在和陈一乘说话。
玉伶对陈一瑾突然冷漠的态度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刚进咖啡厅时感受到的热切仿佛是她自作多情一般。
她只低声对他说:“……作画的事,还算数么?”
“甄小姐难得想起来,真叫我受宠若惊。”
陈一瑾说完便把报纸合上,取下眼镜别放在上衣口袋里,然后站起身。
玉伶听他还有心思来反讽她,当下便松了口气。
可是他站起来就像是要离开的架势。
咖啡没喝几口,话也只撂了半句,连报纸都被他搓皱了。
玉伶当真认为他今天奇奇怪怪,像是要叫住他似的忙说道:“要是你不想画了,那我可就回家了……”
陈一瑾这才看向她。
不戴眼镜的他连那最后一丝儒雅气质都没了,定定的眼神看得她的心不知为何感觉毛毛的。
难不成他还在气头上……
陈一瑾的确不像那天晚上暴躁又失控,要是他摆出那种势头,恐怕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扭头跑了。
送死她是绝对不会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