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传说,你的念力要比柳白的更加雄浑,我一直不信,但今天却是信了,我布置了这么长时间,死了这么多部属,才把你耗尽。”
宁缺的符写完了。
他与隆庆之间的战斗从那场酒宴开始,直到今天已经持续了数年时间,数次较量他都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他知道这不并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是说自己天生就比隆庆强,是对方的克星,而是因为机缘或者说天意。
看着宁缺手里的铁弓,隆庆微微眯眼,情绪变得异常复杂。
因为情
两个人遥遥相对,浑身是血,脸色苍白,都很疲惫。
在他这一生所有敌人里,他最重视的就是隆庆,当年在红莲寺发现对方行踪,他毫不犹豫便是连射七箭,这是谁都没有过的待遇。
他此时念力枯竭,射不出元十三箭,但他还可以射箭。
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隆庆想要做什么,他很配合,冒着险,受着伤,不停地配合,让战局走到最终这步,双方都念力枯竭,变成了普通人。
这是战斗从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笑。
隆庆忽然笑了起来。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
隆庆平静说道:“这也是优点。”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无比,哪怕涂着的鲜血也无法掩盖。
很多年前,他们之间真正的恩怨从雪崖上那道铁箭开始,很多年后,他准备用怒河畔的这道铁箭结束。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的念力呢?还能有吗?”
血水顺着他手指的弹动,化作无数细微的血滴,向四周飘去。
河水哗哗,唱着一首不知什么意味的歌。
“问题在于,现在我们都没有念力,你凭什么认为还能胜我?要知道当年我不会修行的时候,就已经很擅长杀人。”
愤怒的河流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隆庆似笑非笑说道:“不过……终究还是耗尽了不是吗?”
隆庆的身前,散落着百余柄断裂的道剑。
隆庆伸出右手,平伸在河风里,说道:“请。”
此时他与隆庆之间只隔着数十丈,中间没有任何阻隔。隆庆脚踝骨尽碎,站在那处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他怎么避开宁缺的这道铁箭?
直到此时,宁缺才真正看清楚,隆庆眼中复杂的情绪不是别的,而是戏谑、嘲弄、轻蔑、同情和些许困惑的综合体。
如果说这是隆庆的局,宁缺便是破局人。
说完这句话,他弯弓搭箭,准备射人。
宁缺解下铁弓,看着他说道:“刚才你硬接我那一刀时,脚踝骨都已经碎成了渣子,所以你一直只能站在原地,那么你现在能怎么躲?”
那些情绪,在下一刻消失无踪。
隆庆被他看穿,却神情不变,说道:“先前那刀你没能斩死我,你就败了。”
长时间的安静。
中,散开五指。
修行界的战斗很少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两个人的境界实力如此接近,如此了解彼此,以至于只能硬拼,直至最后都油尽灯枯。
隆庆神情不变,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名倒毙在河水里的道门神官手里的道剑,应召而至,在他身前化作一道清光,斩断悄然袭来的最后一道符意。
当年隆庆惨败在他手下之后,世间很多人都开始轻视隆庆,唯独他没有,哪怕他表面上显得特别不在意对方,实际上他特别在意这个人--因为既然已经胜利过,便不想再输给对方,因为他知道隆庆很强,什么都强。
痛嚎声与河水声混在一处,格外刺耳。
宁缺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血泊。
无数凌厉至极、锋利至极的符意,瞬间笼罩整片河滩。
在普通人的时候,隆庆是燕国皇子,而他?
他是梳碧湖的砍柴人。
真正的油尽灯枯。
他破局的方法,就是顺流而下,按照隆庆的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觉得挽这个字,真的很好。
掠至他身周的那些修行者,发出痛苦而愤怒不甘地嚎叫,就像被绊马线拦倒的战马,断腿落臂,纷纷砸落在地上。
因为河滩上到处都是愤怒的符意与剑光。
宁缺神情平静,准备挽弓。
偷袭未能得手,宁缺神情不变,静静看着他说道:“你看,我还能再战。”
“那只不过说明你脸皮更厚一些。”
“还能战?”
隆庆问道,声音嘶哑到了极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河风轻拂,他用血水在风里写字。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书院十三先生的时候,可以弹指杀人,他是渭城边兵的时候,同样很擅长杀人,杀人,从来都和念力没有关系。
一个念力枯竭、无法移动,只能等着被箭射死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情绪,这种情绪向来只属于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