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塞被薇妮抓出门。
应该使力气时,她的力气总是那么大——他怀疑她能在一小时内盖好一座瞭望塔。
天已经暗的到底了。
薇妮抓着他的胳膊,沿着摇摇晃晃的上坡走。
混合着土腥的腐烂气味逐渐变浓,墓园的门在耳边传来轻微的吱呀声响。越过了某一条界限的时候,脚下的地面陡然变软。
“这里的守墓人呢?”他问。
“去亲戚家的农场了。”薇妮轻快地回答。非常可疑。瑟莫兰大部分的人既没有亲戚也没有农场。
眼前豁然开朗——不好的那种。
墓园乍看竟然看不到边,接近黑的暗红围墙融入进了夜的背景。
举目四望,没有看到墓碑,只有一块块厚砖样的东西压在一个个鼓包上。鼓包间夹杂着三分之一左右洞开的空穴,远处有一大团模湖不清的阴影,靠近看是个散发恶臭的大坑。
两侧隐隐约约则看起来像有镶钉嵌金的路沿——通常这种装饰只在皇宫大道下可见,因此完全不用考虑这种可能,只是几排骨灰坛而已。
“来吧。来吧。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吗?问他们。他们知道的事情比刚那间破烂屋子里的东西多多了。”
左后方有几具叠在一起的空棺垒成巨大的阶梯形状,薇妮已经跳到了最下面一阶,盘腿坐下。
“大坑里是矿难的倒霉蛋,刚泼了炼金药水,还没来得及焚烧装瓶。”
薇妮伸手指点。
“靠门的三个罐子来自孤儿院。那么多小孩只剩下这么多一点灰。”
她语气平澹,比了个手势,大约半个人头大小,歪过头看着他,“面前的坑里是拉索街办公室办公员们的零件。
对了,嘴是必须的吗?有些零件里没有嘴。墓园是两层,后面还有些资深尸体,以防万一。”
“我不用死灵术。”
“怕招来恶魔?”薇妮斜了他一眼。
他知道她的意思。从死人嘴里问话确实方便快捷……最起码不用讲礼貌。
不过,污秽法术会腐化施术者的心灵,同时撕裂目标的灵魂。高阶施术者知道这是事实,而非外行人以为的恶魔传说。
死灵法师的怪癖和变态并不完全是天生的,也不是被恶魔附身,魔鬼作祟,他们的成型是长时间自我选择的结果……但跟薇妮没必要讲这些。
他能想象她的回答:“那又怎么样?快干吧。”
“快干吧。”薇妮说。
“我不会。”涅塞说。
薇妮噗嗤一笑,拍了拍身边的棺材石板。“过来。”
涅塞坐在她身边。
他们自然的在黑暗中靠在一起。隔着一层薄薄的布以及同样单薄的皮甲,能感觉到她身上温热,肌肉紧实,是的确存在的一个活人。
薇妮拿出一只铁制的小人,把它的脑袋扳正。
从威伦兹那里得来的,可以操纵死物的死生之壁。
“你得减少使用这个的次数。”涅塞说,“这也是死灵术的特异物品。用的多了,你也会越来越接近死亡。”
“我正愁和它关系不够好呢。”薇妮悄声道。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金属罐栽进土地的闷响,木板被撑开,以及破土而出的声音。
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蹒跚的脚步,以及爬行似的很难理解为脚步的摩擦声。
一坨一坨人形的黑暗,以及不成人形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们缓缓聚拢。一股强烈的防腐药水和防腐药水不起作用而导致的味道钻入鼻腔。
“这种手段起尸的没办法讲复杂的句子。”涅塞说,“他们只残留一点肉体记忆而已。”
空气中漂浮着薇妮的笑意。
“我要问你们的问题。”
她把死生之壁捧在手心,向亡者们发号施令。“如果答桉是‘是’,就向我磕头。答桉是‘否’的话,就扇自己巴掌。明白了没有?”
很快,泥地上响起了一阵噗噗的声响。
“看。大家都同意呢。”薇妮说。
涅塞想指出她话中的逻辑漏洞——没明白的当然不会扇自己巴掌——想了想还是作罢。
薇妮的手臂擦过他的手臂——她要点灯。他按住了她。对着尸体们作威作福有什么好看的?
“瑟莫兰城主安梅赛斯五世是无羽者的信徒。”他问。
一阵沉默,随即右侧的两三坨黑暗响起噗噗声和破裂声。只凭漫射的微弱月光向那边望,只见他们几个的脑袋都是不规则的形状。
“这些是压死的矿工。”薇妮在他身边轻声提醒。
“我知道。”
涅塞心中思绪翻转,念头迅速浮上脑海,死掉的矿工们竟然记得无羽者的名号,说明这个名号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矿难正是因为你们发现了无羽者的秘密。”他说。
矿工的尸首们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