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走在裴湘身边,俞莲舟就忍不住想得更多一些。想着想着,他那充满豪情侠义的胸膛中,就忽然多了许多剪不断、理不清的柔软。
“也没受伤?”俞莲舟侧头看向裴湘。
——昂藏丈夫,生时坦荡无畏,死时自然慨然无惧。
“还好,虽然不能说一路风平浪静,但横竖不是我吃亏。”
裴湘在俞莲舟面色微变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句玩笑话不小心触动了身边之人。但她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打断俞莲舟的思索。
“胡姑娘,这里距离武当还有一日半的路程,再往前走一段,就有一家客栈。咱们可以在那里住宿一晚,明日一早快马扬鞭,大半日就可以抵达武当山脚下了。”
——不对,有些伤害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我希望胡姑娘越来越好,我不怕她超过我,可我害怕自己会无能为力,会束手无策……
——假如,我身边的胡姑娘被人伤害了,那人必然是武功智谋都极其出色之辈。到那时,纵然我拼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给她报仇雪恨,可我真的有能力替她永除后患吗?
她想,之前的那些行事手段,那些给自己定下的约束与限制,在他人看来,也许是矫情虚伪自相矛盾,也许是莫名软弱自找麻烦,狠不够狠,善不够善,还有些许后患。
,他的武功就不得寸进了。
裴湘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佩剑笑答道:
俞莲舟微怔,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发现裴湘这话确实有理。
“这里是通往武当的必经之路,我算着时间,估计你这两天就能抵达了,所以便提前出来等一等。胡姑娘,这一路可好?”
“少林呢?”裴湘好奇问道,“他们还揪着龙门镖局一事不松口吗?”
“俞二哥,你可不能就这么甘拜下风了,你得奋起直追超过我。要不然等哪一天我真的受伤了,你都没办法帮我报仇雪恨了。”
“那么多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偏偏派来的是不太好说话的空智大师?”裴湘扬眉,语气淡淡,“你也信什么临时有事这样的借口吗?我看是想端一端武林第一大派的架子呢。”
对于这个评价,裴湘倒是没有推辞,她歪头瞧了俞莲舟两眼,发现这人是真的高兴且毫无芥蒂,便故意打趣道:
他此刻观她气息平稳,身法轻盈,双目盈盈内蕴神光,内力深浅似乎比之一年前更加不可捉摸,显然是精深醇厚了不少。甚至,她可能已经跨过了锋芒外露的武学阶段,朝着更高一层迈进。
“从五日前,就开始有客人上武当山道喜了。崆峒、华山和昆仑都是掌门亲临,峨嵋派灭绝师太未到,但也派遣了门下高徒和亲笔书函提前到来。我前日离开武当的时候,六弟正在招待他岳家那边的亲朋好友,都安排在武当山的客院中。”
两人安静地行走了一小段路程,俞莲舟从沉思中回神,眼底心里就忽然多了些隐约牵挂,又被他匆匆压抑下去。
以前,他总想着,若是自家师兄弟被欺负了,他便拼上性命也要报仇的,纵然他武功不济,也要全了师兄弟间肝胆相照的手足情谊。
“没受伤就好,”俞莲舟语气温和,眼中透着真诚的喜悦,“恭喜胡姑娘的武学境界更进一步,如今你我若是认真较量起来,俞某就该甘拜下风了。”
俞莲舟和裴湘在山谷里共处三月有余,早就领教过她的剑法有多惊艳和可怖。
“自我上次送去鬼面桐花,少林那边的态度就缓和了不少,倒是不太提及龙门镖局之事了。这次六弟成婚,嵩山那边也提前来信说,空智大师会来武当观礼。只是寺中临时有事,他们出发较晚,得过两天才能抵达。”
俞莲舟知道裴湘是关心少林武当的关系,温声道:
“一剑在手,什么魑魅魍魉都被荡平了。更何况我还有医毒之术傍身,怎么会让自己受伤?”
——宋秉熊不曾在这个房间内动武,之后也没有对我多加防范,他赤手接过那个瓷瓶并触摸了瓶身上的解药,所以,他不会中毒,也不会感觉到任何异样。
裴湘牵着马走在俞莲舟身旁,两人差不多一年未见,再次重逢,却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之后化尸水一倒,一了百了消除掉所有的证据……可是,我到底做不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江湖人……有些底线,绝对不能打破!
——我死后,胡姑娘会不会被迁怒?会不会反过来替我报仇,从而每日殚精竭虑,每日陷入阴谋和仇恨当中?
当裴湘骑着马看到俞莲舟的时候,心底忽然一松。
裴湘浅笑颔首,同样不提刚刚那一段无言静默,顺着俞莲舟的话询问起武当山上的喜事来。
“俞二哥,怎么站在这里?”裴湘下马,嫣然地看着一身蓝袍的俞莲舟。
但是无论如何,她此刻是坦荡安然的,她胸膛里的那颗心是滚热的,她可以对着等在路边的俞莲舟露出从容微笑,可以做到如他之前所言——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