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老兄。”领主大人叉起一根煎香肠塞进嘴里猛嚼,油滋滋的肉泥在唇齿间翻涌,“这瘪三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施密特亲王风尘仆仆赶来是为了故意带人恶心自己。
倒不是说李察那么天真,轻率信任交往不深的外人。
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背叛和阴谋起码构成了贵族世界一半内容。但凡敢拿以往的默契当做今后的保证,这种傻卵在历史书里都绝对活不过三页。
如今世道说来讽刺——自诩高贵者,真正高贵之人寥寥无几,倒是肚子里坏水多半比普通人来得丰盈。
不过一个人无论立场怎么改变,行事风格往往都根深蒂固,很难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凭当初在梵蒂斯圣城留下的印象,李察也不相信他会使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再说也压根没必要——作为荒野上奇迹般崛起的地方实力派,高山堡跟任何豪门几乎都没有牵扯,干净得像是张白纸。
这种名利场上的新玩家只要没彻底选边站队,绝对是左右逢源坐吃红利,怎么也不可能遭受刻意打压。
所以领主大人心里有数,那个蠢货应该只是色令智昏的个人行为。
话又说回来,就凭伊丽莎白的美貌一旦暴露在世人眼中,不招蜂引蝶才是咄咄怪事。
“你还真是冲动,说打就打,不怕得罪人?”施密特亲王不急不忙切着盘子里的小牛排。
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熊熊燃烧,一时间整个宴会厅安静到只能听见刀叉碰撞瓷器的轻响。
李察一撇嘴,“凭高山堡现在的实力,收拾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瘪三还用得着操心后果?”
“狂妄到理所当然,这种话真的很难从别人嘴里听到。”施密特拈起餐巾沾了沾唇角,“知道吗--最近两年,庞贝上层变动太频繁也太剧烈了,所有人都有点没法适应。”
“权利的斗争永远惊心动魄!”他的嘴唇在烛火照耀下闪烁着一层油光,“放弃冰雪女神迎立圣光,意味着改革派对保守派的彻底胜利。胜利者需要战利品、失败者也需要舔舐伤口,所以得清算、驱逐一些人、再拥立、扶持一些人。”
“能理解。”领主大人虽然不曾体验政治倾轧的滋味,但他观察过放牧。
高山堡的畜群规模相当庞大,有足足几万头那么多。为了保证日常运转不出问题,常年维持着一支百多人的牛倌队伍。
拉帮结伙是智慧生命最根源的本能之一,放牛郎也不例外。
他们不但明里暗里分成了大大小小好几派,而且互相间斗得你死我活、刀光剑影。
放牧时难免遇到些问题,比如畜生吃了不该吃的野草,或者幼崽被狼群叼了去。甚至偶尔碰上狂风暴雨,走丢一些也不稀罕。
一旦发生损失,到底定性成人为失误还是客观原因,基本由畜牧主管一言而决。
结果为了提升在畜牧主管心目中的地位和好感,每个放牛郎都在拼命掩饰自己派系的失误,同时拼命揭发对立派系的问题。
内里种种连横合众、欲擒故纵,兼用阴谋背叛、文惩武斗。稍微整理编成话剧演上一个月绰绰有余,肯定巨精彩。
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不是一度到了要械斗闹出人命的地步,李察这个向来不管事的甩手掌柜还真未必会知道。
刚开始他以为是这些人有问题,直接来了个清仓大换血。结果一连三四波人走马观花,给他来了个换汤不换药,该有的问题一样不见少。
说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上擒巨龙下斩泰坦纵横无敌的高山堡领主,居然愣是被难住了——他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把所有人集体送上断头台。
最后还是巴克兰搞出一套划分牧区唯产量考核的办法,才终于让牛倌们偃旗息鼓,开始认真勤恳照料起畜生来。
这件事给领主大人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原来有时候就算你强大到能毁灭世界,也未必能摸透纷繁复杂的人心!
说句题外话——开膛手内部还以此事为课题开战兵棋推演,试图提升军官团的战略素养。
结果很令人遗憾,打起架来一个能顶十个的战士们论玩心眼,在牛倌们面前就是一群未开化土鸡瓦狗。已经不能用溃不成军来形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战争失利、调停胜利、亡灵之祸爆发、萨格雷陛下遇刺,都会造成新一轮斗争,有些外国势力也趁机插一脚。”橘黄烛光照耀下,施密特亲王笑容异常苦涩,“老话说权力永不眠没错,但闹腾到这个地步也实属罕见。”
“宫廷里现在情况不太好?”李察从冰桶里抽出酒瓶一指头弹掉塞子,给自己和对方分别满上。
“不好,动荡的局面滋生了太多投机分子。”施密特亲王接过水晶杯,愣愣看着里面琥珀般瑰丽的酒液,“在露出真面目前,几乎没法分辨谁才是那个膨胀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唔,看来今天起码甄别出一个。”领主大人仰头哈哈大笑,继续问道:“